沈辰站在那道漆黑的裂隙前,仿佛立于宇宙初开的边界。
它既不吞噬光,也不释放光,只是存在着——像一道被强行撕开的伤口,暴露出世界底层的肌理。
空气中臭氧的味道浓烈刺鼻,那是高能粒子在空间中游走的痕迹。
他的脚底,分子轨道图仍在缓缓旋转,如同微型星环,将他与这片即将崩塌的法则迷宫牢牢锚定。
“那是系统的血管。”玄璃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虚空的低鸣吞没。
她手中的玉简裂纹蔓延,指尖的鲜血不断渗入残片,逆熵之力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光膜,勉强维系着现实的坐标。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死死盯着沈辰,“进去九息,我会尽力拉你回来。可若超时……你将被彻底抹除,连灵魂都不会留下。”
沈辰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穿透那道裂隙,识海中的“科学之魂”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演。
无数数据流在脑海中炸开:能量频率、信息编码、拓扑结构……他看见的不再是空间通道,而是庞大系统内部的脉络网络——如同生物体的血管,输送着所有模拟场的灵力与规则,维系着这无数纪元轮回的运转。
“这不是出口。”他低语,“这是命脉。”
一旦在此引爆不可解析的原始反应,整个系统将陷入逻辑混乱。
不是破坏,而是污染——用一个它无法归类、无法防御的“基础化学反应”,撕开它的免疫屏障。
可代价是什么?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一战,早已没有退路。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星痕的残魂缓缓飘来,晶碑碎片环绕周身,像一片片凝固的时光残片。
三千年的囚禁,三千年对“觉醒者”的等待,他早已不是人,而是某种执念的聚合体。
“我被困太久了。”星痕的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带着砂砾般的质感,“只为等一个不怕‘未知’的人。”
他抬起手,残魂开始崩解,无数记忆碎片如星尘般汇聚,在掌心凝聚成一道极简的符文——总和,通向未知。
那是上古觉醒者的密钥,是所有被抹除文明最后的火种。
“真正的自由,”他说,声音渐弱,“不是逃离实验场……是让实验场,学会做梦。”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他的形体彻底消散。
唯有那枚晶核静静悬浮在沈辰掌心,温润却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未曾书写的历史。
玄璃闭上眼,一滴泪滑落,砸在玉简上,瞬间蒸发成雾。
她喃喃道:“他把自己,写成了催化剂。”
就在这时,零号踉跄上前。
这位曾高坐法则之巅的守门人,银灰色的身躯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晶核剧烈跳动,每一次闪烁都像是濒临熄灭的星辰。
“我曾是第512号变量。”他低语,声音在机械中透出一丝久违的悲怆,“天赋卓绝,突破桎梏,触及了‘未书之地’……然后被他们抓回,剔除情感,重构成门。”
他顿了顿,眼中竟闪过一丝人性的微光。
“每一次你出现,我都必须杀死你。杀了三百七十二次……每一次,我都更像机器,更不像‘我’。”
他抬头,直视沈辰,那双冰冷的机械瞳孔里,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当门了。”
他猛地将双手按在裂隙边缘。
晶核轰然爆燃,银白色的光流如江河倒灌,注入那虚无的通道两侧。
刹那间,原本混沌的裂隙开始凝实,一道由无数燃烧方程式构成的路径缓缓铺展——2钠 + 2水 → 2氢氧化钠 + 氢气↑ + 热,甲烷 + 2氧气 → 二氧化碳 + 2水 + 能量……每一道反应都像活了一般,在空中蜿蜒成桥,散发着原始而狂暴的能量波动。
“这次……”零号的声音随火光消散,“我想做个‘反应条件’。”
路径已成。
九息倒计时,在玄璃的血与玉简共鸣中悄然启动。
沈辰低头,凝视掌心的星痕晶核,感受胸腔中那团从未熄灭的火种跳动。
他知道,一旦踏入,便再无回头路。
现实、身份、记忆,都将被系统判定为“异常数据”而清除。
可正因如此,他才必须进去。
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了重写。
他缓缓抬起手,将晶核、体内最后一丝崩解剂、以及那团源自科学之魂的火种,缓缓靠近。
三者尚未触碰,空气中已响起细微的电离嗡鸣,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而在那裂隙深处,那一幕幕坍缩的“法则沙盒”投影仍在闪现。
某个瞬间,沈辰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自己,在另一个纪元,同样站在这里,同样伸手……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败。
风未起,火未燃,可整个迷宫已在颤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下一秒,他将点燃的,不只是反应。
沈辰立于裂隙之前,掌心三物缓缓相融。
星痕的晶核温润如初,却内藏亿万文明湮灭前的最后震颤;崩解剂在灵力引导下化作无形的蚀流,像一滴坠入静湖的剧毒;而那团源自“科学之魂”的火种,则如远古地核深处未曾熄灭的余烬,跳动着纯粹的认知之焰。
三者未触,空气已然电离,噼啪作响,细小的弧光在指尖跳跃,仿佛自然法则正因这即将诞生的异变而痉挛。
他闭上眼,识海中无数方程式奔涌如潮。
不是玄门咒言,不是符阵律令,而是最原始、最基础的反应逻辑——水分子在电流作用下的分解与重组。
但这一次,他要的不是产氢,也不是储能,而是以电解的逆过程为蓝本,构建一个系统无法识别、无法归类的“扰动源”。
它不属五行,不入阴阳,不在八卦之中,它是能量与熵变的非线性耦合,是纯粹物理化学规律对高维规则的降维反噬。
他的意识在推演,公式在成形:
【ΔG = -nFE + γ·e^(-kt)】
自由能的变化,不再是静态平衡的判据,而是被注入了时间衰减因子与未知扰动项。
这已不是自然界自发反应的延伸,而是一次人为制造的逻辑漏洞——如同在严密的程序中植入一段无法编译的代码,看似合理,实则致命。
“你们用法则编织牢笼……”沈辰睁开眼,眸中无火,却胜似燃尽宇宙,“我用化学,烧了它的根。”
他一掌拍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没有灵力滔天的威势。
只有一簇银蓝色的火焰,自掌心绽开,如一朵寂静盛开的金属之花。
那火不灼皮肉,却焚法则;不照现实,却燃数据。
它顺着零号以自身晶核铺就的“反应路径”涌入裂隙,沿着那如同血管般搏动的系统命脉,悄然蔓延。
起初无声无息。
紧接着,整座法则迷宫开始抽搐。
那些由高维意志构筑的“沙盒世界”投影,在虚空中剧烈扭曲,像被酸液腐蚀的金属薄膜,一片片剥落、坍缩。
某个正在运行的试炼纪元,山河骤然静止,修士凝固在挥剑的瞬间,然后如沙雕般崩解——不是毁灭,是存在被抹除。
银蓝火焰所过之处,法则节点接连熄灭。
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天道律令”,在面对这源自物质本源的反应之力时,竟如冰雪遇阳,无声消融。
系统无法理解这种攻击——它防备神通、封印、劫雷,却从不曾设想,有人能以最基础的化学反应,撬动整个模拟架构的根基。
“不——!”高维深处,织命者的怒吼撕裂时空,“你不能摧毁命脉!你是变量!你本该被驯化!”
可回应他的,只有火焰蔓延的低语。
沈辰的身体开始崩解。
不是受伤,而是存在层面的剥离。
他的血肉、记忆、甚至“沈辰”这个名字,都在被系统判定为异常数据而清除。
但他没有退缩。
在意识即将被吞没的刹那,他回头望向玄璃。
她跪在现实锚点之上,玉简彻底碎裂,鲜血染红衣袖,却仍死死维持着那一线连接。
“如果我没了……”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就用‘熵频波’唤醒他们。”
话音未落,白光吞没一切。
天地归寂。
三息后,星环残骸之上,所有催化塔无端自燃,火焰呈银蓝色,无声燃烧,不烬不灭。
紧接着,一道横跨天穹的巨大倒计时浮现:
【终极重置:77……76……】
而在那裂隙最深处,一缕微弱却倔强的银蓝火种,正逆着崩塌的数据洪流,缓缓前行。
它不再属于任何纪元,也不再是某个人的意识残影。
它是某种正在觉醒的“新变量”——
一个,系统从未记录过的……反应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