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跪在余烬之中,血丝从嘴角蜿蜒而下,像一道暗红的符文刻入下颌。
他的呼吸沉重,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撕裂肺腑,但那双眼中燃烧的,不是疲惫,而是近乎癫狂的清明。
他做到了。
他用前世科学的逻辑,在这片以灵气为基、法则为纲的世界里,亲手写下了一条不属于这个系统的新律——【凡有光处,皆可反写】。
天穹之上,那座由无数灵纹与方程构筑的“新律熔炉”仍在扭曲,如同被病毒入侵的程序,符文断裂、火焰倒流,执笔的虚影僵在半空,空洞的眼窝中残留着一丝难以理解的惊愕。
秩序被篡改,不是破坏,而是覆盖。
就像在操作系统底层注入了一段更高权限的代码,原生进程瞬间陷入死锁。
“这才刚开始。”他低语,声音沙哑却锋利如刃。
风卷起灰烬,吹向远方的地平线。
就在那一刻,大地深处传来低沉的震颤。
一道裂隙缓缓浮现,岩浆翻涌中,一块古老石碑破土而出,表面三道封印纹路正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玄璃从阴影中走出,白衣染尘,手中托着一幅以鲜血绘制的地图,纹路复杂如神经网络。
她眸光冷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初律坟场……入口就在前方裂隙之后。”她将血图摊开,指尖划过三重环形印记,“但要进入,需通过三重验证:灵力纯度、命运权重、思维熵值。每一重都是母网原生防火墙,无法伪造,无法绕行。”
沈辰撑地起身,抹去唇边血迹,冷笑:“它防谁?”
“防你。”玄璃抬眼,“尤其是第三重——思维熵值。系统会扫描意识波形,判断是否具备‘觉醒变量’特征。而它所依赖的判定算法……”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是你早年推演‘熵频错位法’时,无意间泄露至高维的一段数据残片。”
沈辰瞳孔一缩。
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在突破“化学键能与灵力共振”理论时,灵识超频下产生的一次思维溢出——一段关于意识混沌度与法则抗性关系的数学模型,竟被某种存在捕获,并反向植入成了防御机制。
“它用我的逻辑,防我进去?”他低笑,笑声渐响,最终化作一声嘲讽的长叹,“可笑。那我就用它的‘信任机制’,送我进去。”
他闭目,火种再度运转,但这一次,并非全力爆发,而是反向收敛。
他以科学意志模拟“未觉醒状态”,将反写律压缩至亚稳态,如同将一颗核弹拆解成普通金属块。
他的思维波形被刻意扭曲、降频,呈现出一种“失败变量”的特征——混乱、无序、不具备威胁性。
“第一重,灵力纯度。”玄璃轻声道,“以你体内残余的灵力浓度,勉强达标。”
沈辰点头,体内灵力如浊水般流转,刻意保留杂质,瞒过检测。
“第二重,命运权重。”玄璃皱眉,“你已是撼动纪元的存在,权重过高,无法伪装。”
“不必伪装。”沈辰睁开眼,指尖划过自己胸口,“命运……可以暂时‘抵押’。”
他咬破指尖,在心口画下一道逆五芒星,引动秘术——【命轨遮蔽】。
这是他在秘境中从一块残碑上参悟的禁忌之法,以短期切断与天命网络的链接为代价,换取“存在感降维”。
刹那间,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模糊,仿佛从命运长河中暂时抽离。
玄璃瞳孔微缩:“你疯了?一旦失效,反噬会撕碎你的神魂!”
“只要够我进去。”他淡淡道。
第三重,思维熵值。
系统开始扫描。
沈辰的意识波形被投射至虚空,呈现出一片混沌低频的波动,如同一个尚未开化的野兽。
而那段由他泄露的算法,正在自动比对——
【匹配成功。非觉醒变量。权限通过。】
三重锁,尽破。
就在验证完成的瞬间,青璃已悄然上前,她的左臂早已晶化如琉璃,泛着幽蓝微光。
她没有犹豫,将手臂猛然插入地面一道裂隙中的母网残片核心。
“我要进去了。”她轻声说,声音已经开始飘远。
“等等——”沈辰伸手,却只抓住一缕发丝。
她的意识已下沉。
数据洪流如星河倒灌,她的神识在信息风暴中穿行,看见无数被抹除的文明残影:青铜城在公式中崩塌,飞升者被解构成原子流,第七纪元的她,正跪在一座纯白祭坛上,被一道冰冷的声音宣判:“格式化开始。”
她想要标记节点,想要留下坐标。
可就在此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深处传来,仿佛整个母网都在召唤她回归——不是作为个体,而是作为组件。
“不……”她挣扎,晶化的身体开始崩解。
最后一刻,她将一段加密共鸣波逆向推送至沈辰识海,那是她仅存的意志:
“别让……我也变成程序。”
话音落,身影彻底融入蓝焰,只余残片微微震颤,仿佛还在呼吸。
沈辰猛地睁眼,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
他还来不及悲痛,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破碎的和声,自裂隙深处渗出:
“……救……我……我不是它们……”
是织命者的声音。
但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冷漠如律的语调,而是充满恐惧,近乎哀求。
玄璃皱眉:“它若真是高维主宰,怎会求救?这不像它。”
沈辰却沉默片刻,低声道:“除非……它也是囚徒。”
他望向那道裂隙,风从深处吹来,带着铁锈与臭氧的气息,像是某种古老反应正在地下苏醒。
而门后,不是空间,是规则的坟场。
沈辰踏入裂隙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抽离。
脚下无地,头顶无天,唯有无数断裂的法则如枯骨般悬浮在虚空中,每一道都凝成晶碑,散发着微弱而哀伤的冷光。
这里没有空气的流动,也没有灵力的脉动,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秩序残响,在意识深处低语。
他缓缓前行,脚步踏在无形的维度褶皱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命运的倒影之上。
眼前的第一块晶碑上,铭刻着“第1号变量”四个字,其下是密密麻麻的推演残痕——那竟是一套完整的能量守恒修正公式,与他早年提出的“灵能守恒假说”几乎一致。
再往后的碑文记录着结局:“变量失控,启动重置。”
他心头一震,继续向前。
第37号,尝试重构元素周期表,失败;第152号,提出“灵子量子态模型”,被判定为异端;第604号,试图以数学逻辑反推母网源码……重置。
直到他看见最后一块编号为“1023”的晶碑——碑面赫然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自己。
影像中的“他”站在一座燃烧的祭坛前,手中握着一支由光构成的笔,正欲书写。
下一瞬,一道来自天外的指令落下:【检测到非预设律法生成,执行重置程序】。
画面戛然而止。
而那道指令的签发源标识,清晰得令人窒息:
“当前纪元·变量锚点·沈辰”。
“……我在杀我自己?”他喃喃,声音在废墟中荡出一圈圈涟漪。
十指攥紧,指节发白,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脑海。
原来所谓“失败者”,并非外来的入侵者,而是他自己在不同时间线、不同可能性中的投影。
每一次觉醒,每一次突破,都被系统捕获、分析、预演,最终由“现在的他”亲手按下清除键。
这不是囚笼,是轮回的绞索。
他忽然笑了,笑声低哑,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
“所以你们设下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成为刽子手?”
“用我的逻辑建墙,再用我的名字行刑?”
他抬头,目光穿透层层残碑,望向废墟最深处。
那里,一块通体漆黑的石碑静静悬浮,未编号,未铭名,仿佛被世界遗忘。
唯有其表面细微的裂纹中,透出一丝极不自然的银蓝脉动,像是仍在呼吸的金属心脏。
“阿卡洛斯……”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火种在他识海中轰然运转,不再是爆发,而是共振——一种精确到量子级别的频率调谐。
当他的意识触碰到黑碑的刹那,整片坟场骤然震颤。
一段冰冷、古老、却逻辑严密到令人战栗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思维:
【检测到非预设律法书写者……自毁协议激活倒计时:三……】
沈辰却未退,反而向前一步,将手掌贴上碑面。
“你说会毁灭?”他轻声说,嘴角扬起一抹近乎温柔的讥诮,“可你忘了……化学键,能拆,也能搭。”
就在掌心接触的瞬间,火种的频率突变,从攻击态转为结构诱导态。
他不再试图破解或摧毁,而是以反写律为引,将自身对“键合能”与“晶格稳定性”的理解,如催化剂般缓缓注入碑体内部。
银蓝微光开始蔓延,如同液态星辰在碑面游走,勾勒出某种未知的拓扑结构。
那倒计时的“三”,停在了最后一毫秒。
而黑碑深处,某种比逻辑更原始的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