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落地的脆响在寂静的厨房里炸开时,傅聿深正站在玄关换鞋。
他指尖的领带还没系好,听到声音就往厨房冲,玄关的水晶灯在地板上投下急促的光影。推开门就看见裴星冉蹲在地上,指尖捏着块碎瓷片,指腹被划开道细血口,血珠正顺着指节往瓷砖缝里渗。
“别动。”傅聿深快步走过去,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高些,裴星冉却像被烫到似的往回缩,眼神飘向窗外,不敢看他。
“碗滑了。”她声音发飘,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晚上想做你爱吃的番茄牛腩,刚拿碗盛调料……”
傅聿深没说话,从抽屉里翻出创可贴,低头给她包扎。他动作很轻,指尖擦过她手腕内侧时,能清晰感觉到她皮肤下的血管在剧烈跳动。这不是紧张,是恐惧——像困在冰窖里的人,连呼吸都带着颤音的恐惧。
他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三天前从城郊古墓回来,裴星冉就变了个人。以前她总爱黏着他,窝在书房沙发上看他处理文件,时不时凑过来咬口他手里的草莓;可这几天她总躲着他,晚上睡觉背对着他,呼吸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昨天他故意把她爱吃的芒果慕斯放在茶几上,她居然看都没看,径直走进了阳台,对着月亮站了整整两个小时。
最关键的是,他们之间有“情绪共享”的羁绊。那是去年在苗寨找蛊王时意外结下的,不算稳定,却能模糊感知到对方的强烈情绪。这三天里,傅聿深的心脏像被泡在冰水里,冷得发疼,那种深不见底的绝望,不是他的,是裴星冉的。
“伤口别碰水。”傅聿深把最后一块碎瓷片捡进垃圾桶,转身打开水龙头,“我叫张婶过来做牛腩,你去客厅歇着。”
裴星冉没动,盯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傅聿深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说“我没事”,想说“你别担心”,可她眼底的红血丝骗不了人,连攥着围裙的手指都泛白了,怎么可能没事。
晚饭时气氛很僵。张婶做的番茄牛腩炖得软烂,汤汁浓郁,可裴星冉只挑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傅聿深没催她,慢条斯理地给她碗里夹了块牛腩,轻声说:“多吃点,你这几天瘦了太多。”
裴星冉的筷子顿了顿,突然站起来:“我去趟阳台。”
傅聿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指尖捏着筷子的力度渐渐加重。他知道不能逼她,这种时候追问只会让她更封闭,可那种冰彻骨髓的绝望正顺着羁绊往他心里钻,他怕再等下去,她会把自己逼疯。
夜色渐深,阳台的灯没开。傅聿深走过去时,看见裴星冉正趴在栏杆上,肩膀微微耸动。月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得像阵风就能吹走。
他没说话,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裴星冉的身体瞬间僵住,像受惊的小鹿,差点要挣脱。傅聿深收紧手臂,把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放得很柔:“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是她从小就熟悉的味道。裴星冉的挣扎渐渐弱了,肩膀的耸动却更明显,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像被捂住嘴的哭腔。
“手怎么冻成这样?”傅聿深摸到她露在外面的手,冰得像块玉。他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掌心贴着她的手背,一点点传递温度,“晚上风大,怎么不知道穿件外套?”
裴星冉没说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疼。傅聿深知道,她这是撑不住了。这个从小就好强的姑娘,就算被古墓里的粽子追得摔断腿,都咬着牙不流泪,可现在,她终于绷不住了。
“我知道你难受。”傅聿深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那种冷得钻心的感觉,我能感觉到。”
裴星冉的身体猛地一颤,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震惊:“你……你也感觉到了?”
“嗯。”傅聿深抬手,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从三天前回来就感觉到了。像掉在深水里,四周都是黑的,怎么游都游不上去,对不对?”
这句话像根针,戳破了裴星冉所有的伪装。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全是委屈和恐惧,震得傅聿深的胸口都在发颤。他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像哄小时候受了委屈的她。
“我不敢说……”裴星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他衬衫的手指都在发抖,“我怕我说了,你会觉得我疯了……我怕那是真的……”
“我不觉得你疯。”傅聿深打断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得像山,“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都信你。”
裴星冉愣住了,哭声渐渐小了。她看着傅聿深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怀疑,没有轻视,只有满满的心疼和信任。就像小时候她指着草丛说看到了狐狸,所有人都笑她眼花,只有傅聿深蹲下来,认真地问她狐狸是什么颜色的。
“可是……”裴星冉咬着嘴唇,眼泪还在往下掉,“我看到的是未来……是不好的未来……”
傅聿深没追问,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能清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我知道。”他轻声说,“不管是什么样的未来,我都陪着你。我的命是你的,你想怎么安排,都可以。要我去闯刀山火海,我眼睛都不眨一下;要我躲起来苟活,我也听你的。”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点恳求:“但别一个人扛着,好不好?你把我当什么了?当外人吗?”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裴星冉的心理防线。她抓着他的衬衫,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压在她心底三天的秘密。
“三天前在古墓最深处,我摸到那个青铜镜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裴星冉的声音发颤,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我看到三个月后的暴雨夜,我们在城郊的仓库里,被一群穿黑衣服的人围住了。那些人手里拿着枪,为首的人戴着银色面具……”
傅聿深的身体僵了一下。城郊仓库?银色面具?这两个词让他想起了半年前的一桩悬案——当时有批文物在城郊仓库被盗,现场只留下了一个银色面具的碎片。
“我还看到……”裴星冉的声音更抖了,抓着他的手都在用力,“我看到你为了护我,中了一枪,就在胸口……血把你的白衬衫都染红了,我抱着你喊你,你都没反应……”
她说着,眼泪又汹涌起来:“我醒过来的时候,青铜镜已经碎了,可那个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现在一想到你的胸口,就觉得疼……”
傅聿深沉默着,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他知道裴星冉不会说谎,尤其是这种关乎生死的事。而且青铜镜的事他也有耳闻,古籍里记载过,有些古镜能照见未来,只是极其罕见,没想到真的被他们遇上了。
“傻丫头。”傅聿深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温柔却坚定,“那只是还没发生的事,不是吗?既然我们提前知道了,就有办法改变。”
“能改变吗?”裴星冉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迷茫,“我查过古籍,说镜中所见都是定数,改不了的……”
傅聿深捏了捏她的下巴,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古籍里还说人不能飞呢,现在不也有飞机了?定数这东西,从来都是用来打破的。”
他拉着裴星冉的手,转身往客厅走:“走,我们去查资料。三个月后的暴雨夜,城郊仓库,银色面具……这些线索足够我们查了。就算真的躲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裴星冉跟着他走,手指被他紧紧握着,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来,驱散了心底的寒意。她看着傅聿深的侧脸,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眼神里满是笃定。
走到客厅门口时,傅聿深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裴星冉愣了愣:“什么事?”
“我的命是你的,但你不能让我死太早。”傅聿深低头,凑近她的耳朵,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还没跟你求婚,还没跟你办婚礼,还没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呢。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得先保证我活着,听见没?”
裴星冉愣住了,随即破涕为笑,抬手捶了他一下:“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反正得是你。”傅聿深笑着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额头,“别想跑,这辈子都别想。”
客厅的灯光很暖,映着两人相拥的影子。裴星冉靠在傅聿深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可怕的未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只要他在身边,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敢闯一闯。
可她没看到,傅聿深低头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他刚才在阳台拥抱她的时候,除了感受到她的恐惧,还隐约感觉到了另一种情绪——不是裴星冉的,是来自某个未知方向的,冰冷的恶意。
看来,镜中所见的未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傅聿深抬手,轻轻摸了摸裴星冉的头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不管是什么在暗处盯着他们,他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定数又如何?他偏要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