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之僵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那声透过电话传来的、清晰无比的抱怨——“你好了没……我好难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依赖和亲昵,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的耳膜,却并非他此刻凝固的唯一原因。
真正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是这几个字所代表的那个事实:他回来了。
叶靖川。
那个只存在于调查文件冷硬照片上、却如同梦魇般盘踞在赵云笙过去的名字。
他就这样站在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窗外,是江市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
而他手中握着的手机,屏幕早已黯淡下去,机身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短暂通话的可笑余温。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小宝兴奋地拨通电话时,自己那一点不易察觉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期待。
期待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或许只是简单的一句“我到了”,或许……更多一点。
多么可笑。
他缓缓放下手臂,手机从掌心滑落,无声地陷进身后昂贵的羊绒地毯里,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涟漪。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却又仿佛穿透了玻璃,穿透了夜色,落在了某个虚无的点上。
那枚戒指。
那枚他亲自挑选、带着某种近乎幼稚的宣示意味、为他戴上的白金钻戒。
它此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好难受……”
那声音年轻,带着鼻音,一种全然依赖的、软弱的姿态。
原来……赵云笙喜欢的人,是这般的。
是能够这样自然而然地示弱、撒娇、索取温暖的。
简单几个字,却像带着倒钩的刺,扎得他心口闷痛,几乎喘不过气。
他回来了。
无论何种原因,他们见面了。
就在今晚,就在此刻。
而往后,这种情况只会更多。
他们才是彼此真心相爱、刻骨铭心的那一对。
而自己呢?
或许只是恰好在对方空窗期里、钻了空子的后来者。
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光,屈指可数,短暂得可怜。
如果自己是赵云笙,面对这样的情况,会选择谁?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与赵云笙在一起的零星片段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涌。
他甚至想起黄昏分别时,那人还感慨说有个像小宝一样乖巧的孩子该多好,甚至还带着戏谑搂住他,低声说:“要不……我们晚上努力‘造’一个?”
那时空气中弥漫的短暂温馨,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李言之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毫无血色的掌心,留下几个深刻的白色痕迹,却又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胸腔里堵得厉害,像是被强行灌满了湿冷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沉重得让他几乎要弯下腰去。
一种冰冷的、缓慢蔓延的麻木感,正从心脏的位置向四肢百骸扩散。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失控,会立刻冲过去抓住赵云笙问个明白,会动用一切手段去查清叶靖川是如何回来、何时回来、目的为何。
但他没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异常地安静。
安静得像一座逐渐被风雪覆盖的火山,外表冰冷死寂,内里却涌动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熔岩。
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眸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滚着暴风雪的空洞。
他想起自己为他戴上那枚戒指时,赵云笙眼中一闪而过的怔忪和那种复杂到他当时无法完全解读的眼神。
当时他竟可笑地以为,那是被触动、是感受到承诺重量时的波澜。
现在想来,那或许只是……突如其来的压力、迟疑、甚至是……不愿承受的负担?
真是……天大的讽刺。明明早知道对方心底还藏着一份未曾真正割舍的旧情!明明早有预感!
他李言之,竟然也会心甘情愿地沦落到这一步。
像个一厢情愿的傻瓜,精心布置了一场关于未来的幻梦,而另一个主角,却从未真正入场。
冰冷的自嘲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脏,越收越紧。
冰冷的自嘲像带着毒刺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勒出血来。
他缓缓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
那里什么都没有,却仿佛比戴着千斤枷锁还要沉重。
空气中的暖意仿佛被瞬间抽干,只剩下刺骨的寒。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倦怠。
他就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双腿传来僵硬的酸麻感,直到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城市的喧嚣沉淀为死寂。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一帧一帧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茶几上那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烟灰缸上——他本人几乎不抽烟,这是特意为赵云笙准备的。
他看了它几秒,然后抬手,猛地将它砸向对面光洁的墙壁!
“砰——!”的一声巨响!
水晶碎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四溅开来,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惊心动魄的回响。
巨大的声响之后,是更深沉的死寂。
李言之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第一次失去了以往的平稳节奏。但那失控也只是一瞬。
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砸东西的人不是他。
地上的手机屏幕一直在固执地闪烁,显示着来自“赵云笙”的来电和信息提示。
他最终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屏幕上,赵云笙的头像下面跟着几条急切的信息: 【我们谈谈。】 【接电话!】 【你到底在哪?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