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落了第三场雪,铅灰色的云絮里飘下的雪片又大又密,不过半个时辰,乾清宫前的丹陛就积了薄薄一层白。廊下的铜鹤香炉里燃着上等的檀香,烟气裹着暖意飘出殿外,与檐角垂落的冰棱相映,倒显出几分岁末的庄重。
胤宸立于朝列之中,玄色朝服上落了些未融的雪粒,他却没太在意——目光落在殿外那辆正从午门驶入的漕运司马车,车辕上挂着的“漕”字灯笼被风雪吹得轻轻晃动,车辙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清晰的痕,比去年此时浅了许多。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康熙身着明黄常服,踩着铺好的红毯步入殿内。待众人行过君臣礼,他坐定在龙椅上,指尖叩了叩案上堆叠的奏折,开门见山道:“今日召诸位前来,一是议岁末诸事,二是听户部奏报——前日本宫听闻,华北、华东十省省会公路已通,此事可有定论?”
户部尚书王敬之立刻出列,捧着早已备好的奏疏躬身道:“回陛下,臣已核查完毕。截至腊月初十,直隶、山东、河南、江苏等十省省会,均已由新修公路连通,沿途驿站、修补站全数启用,共计建成驿站两百一十处,修补站一百零五处,比原定工期提前了十五日。”
康熙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王敬之翻开奏疏,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更可喜者,此次公路工程成效显着,臣已汇总三大实绩,恭呈陛下御览。”
“其一,带动流民就业十万人。”他抬眼扫过殿内,“去年河南、山东遭涝灾,流民达十五万之多。臣等从流民中遴选青壮,分派至各路段修路、建驿站、守修补站,管吃管住之外,每月还发月钱三百文。如今工程虽毕,仍有六万流民留任修补站与驿站,余下四万也凭手艺在沿途城镇安家,再无流离之苦。”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起了些低低的议论声。吏部尚书孙承泽忍不住道:“王大人,六万流民留任?这月钱与俸禄从何而来?莫不是又要追加赋税?”
“孙大人放心。”王敬之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另一份账册,“修补站与驿站的日常开销,一半出自商税增收,一半由沿途州县统筹,并未额外加征赋税。臣举个例子——山东德州修补站,每月需支付工匠月钱五十两,而德州因公路通畅,商税每月多收八十两,足可覆盖开销,还有盈余。”
康熙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流民有了生计,州县有了盈余,是桩双赢的好事。那第二桩实绩呢?”
“其二,全国商税增收十五万两。”王敬之的声音更显洪亮,“自十省公路连通后,商队往返时间平均缩短三成。比如江南绸缎商从苏州运货至北京,往年走漕运需四十日,如今走公路,二十日便可抵达,且损耗从一成降至三成。据各地税关上报,十月至十二月,绸缎、茶叶、粮食等大宗商品的税额,比去年同期多了十五万两,预计来年月月如此。”
“哦?”康熙来了兴致,看向站在后排的漕运总督魏东亭,“魏总督,公路通畅,漕运可有受影响?”
魏东亭忙出列答道:“回陛下,非但无影响,反而漕运效率提升三成。往年漕船到了淮安,需卸货到陆路转运,因路面泥泞,常延误十日半月;如今公路平整,卸货转运只需三日。臣算了算,这三个月里,漕船抵达京城的时间平均提前七日,损耗也少了许多。”
康熙闻言,不禁抚掌道:“好!好一个‘路通财通’!朕当初准胤宸修公路,还怕他耗钱耗力,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
说罢,他目光转向胤宸,语气里满是赞许:“胤宸,你说说,这公路能有如此成效,还有什么缘故?”
胤宸稳步出列,躬身道:“回父皇,臣不敢居功。此乃父皇支持、各部协同之故,更赖沿途百姓与工匠出力。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设驿站解行人之困,立修补站护路面之安,定《公路管理法》防乱象之生,这些都是为了让公路‘通得久、用得好’。”
“你倒谦逊。”康熙笑了笑,随即收敛神色,沉声道,“但功不可没,自当论功行赏。朕决意,封胤宸为‘三等轻车都尉’,食禄一千二百石,赐蟒袍一件、白银五百两。另,准你入工部参与议事,后续全国公路推广之事,仍由你主理,各部须全力配合。”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三等轻车都尉虽属世爵中的末等,却也是实打实的爵位,且“入工部议事”更是打破了皇子不掌部务的惯例——此前胤宸虽管着公路修建,却只是“钦差”身份,如今入了工部,才算真正有了参与朝政的实权。
几个素来与胤宸交好的大臣立刻上前道贺,连此前略有疑虑的孙承泽也拱手道:“恭喜贝勒爷(胤宸此前为贝勒)晋爵,此乃实至名归。”
胤宸却没有丝毫得意,依旧躬身道:“谢父皇恩典。臣必不负父皇所托,后续推广公路时,定当慎之又慎,先在江南、湖广试点,再逐步推向全国,绝不让国库浪费一分银子,也不让百姓多受一分苦。”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朕信你。你办事向来稳妥,此次公路之事,从设想到落地,处处透着细致——知道流民需生计,便让他们参与修路;知道商人怕延误,便设驿站减损耗;知道路面需管护,便立律法严约束。这份心思,比朝中许多老臣都周全。”
说罢,他又看向工部尚书张鹏翮:“张尚书,胤宸入工部后,你要多与他商议。后续公路修建,需兼顾各地地形——华北多平原,可多用青石;江南多水网,需多建石桥;西南多山地,需多设护坡。莫要照搬豫州的规制,要因地制宜。”
张鹏翮忙躬身应道:“臣遵旨。臣已与贝勒爷商议过,年后便派工部郎中分赴各地勘察,定不辜负陛下嘱托。”
康熙又叮嘱了几句岁末赈济、边境军需之事,便宣布散朝。待众臣陆续退出,他却叫住了胤宸:“你随朕来暖阁,朕有话与你说。”
暖阁内燃着地龙,暖意融融。康熙让太监奉上热茶,待胤宸坐下,才缓缓道:“你可知朕为何准你入工部?”
胤宸抬头道:“儿臣以为,父皇是希望儿臣能将公路之事办好,让天下百姓都能享受到路通的好处。”
“不止如此。”康熙呷了口茶,目光深邃,“如今朝中虽稳,但地方吏治仍有弊端,民生之事也多有疏漏。你修公路,看似是办一件工程,实则是在查民生、理吏治——流民安置、商税征管、州县协同,哪一件不与朝政相关?朕让你入工部,是想让你从这件事里,学一学如何治理天下。”
胤宸心中一震,忙起身躬身:“儿臣谢父皇教诲,儿臣定当用心学习,不负父皇期望。”
“坐下吧。”康熙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朕知道你性子沉稳,不爱争权夺利,这是好事。但治理天下,光有沉稳不够,还需有魄力、有手段。此次赏你爵位、入工部,也是想给你些底气——日后办事,若遇阻力,可直接奏报朕,朕为你撑腰。”
父子二人又谈了半个时辰,从江南公路的勘察,到驿站医官的选派,康熙一一过问,胤宸也一一作答,条理清晰。
待胤宸走出暖阁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丹陛的积雪上,折射出淡淡的金光。户部的小吏正抱着账册匆匆走过,见了胤宸,忙躬身行礼:“贝勒爷(此时爵位尚未正式册封,仍称旧爵),方才江南税关又送来了文书,说这个月的绸缎税又多了两千两,比上个月还多呢!”
胤宸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替王大人好生收着,年后议事时要用。”
小吏应了声“是”,便匆匆去了。胤宸站在廊下,望着远处午门外的街道——雪后的街道格外干净,马车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行驶,没有丝毫颠簸,行人也走得从容,不像往年此时,满街泥泞,寸步难行。
他想起去年暮春在豫州驰道上见到的那个老者,想起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想起那些在修补站里忙碌的工匠。如今,这些人的日子都好了起来,流民有了生计,商人有了利润,百姓有了通畅的路。
这或许就是父皇所说的“治理天下”吧——不是高高在上的指令,而是落在实处的关怀,是让每一个百姓都能走在平整的路上,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胤宸握紧了手中的朝珠,心中有了更清晰的方向。他知道,华北、华东的公路连通,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江南的水网要跨,西南的山地要越,西北的戈壁要穿。这条路,要修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能感受到这份“路通”带来的希望。
此时,一阵风吹过,带着远处商铺的叫卖声——“热乎的包子!刚出锅的!”“新到的绸缎!江南来的好料子!”声音清亮,充满了生机。
胤宸微微一笑,转身向宫外走去。他要去工部,与张鹏翮商议江南公路的勘察计划,还要去驿站,看看那些留任的流民过得好不好。
岁末的京城,因为这条路,多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生机。而这份暖意与生机,终将随着这条路,蔓延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后续情节可围绕“江南公路勘察”展开,比如胤宸亲自前往江南,却发现当地士绅因担心占用自家田宅而暗中阻挠,还联合地方官员拖延勘察进度。需要我继续写这部分内容,展现胤宸如何化解士绅阻力、推进勘察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