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通州运河边，风还带着些春寒，卷着河面上的水汽，扑在工匠们的脸上，凉得人心里发紧。原本该热闹的试点工地，此刻却透着几分凝滞——五十丈长的河堤基槽已经挖好，砂石、水泥堆在一旁，可浇筑下去的混凝土，过了三日，依旧没凝硬。
“这不对啊！”一个老工匠蹲在河堤边，手指戳了戳混凝土表面，竟还能留下个浅坑，他皱着眉，转头看向身边的监工，“大阿哥之前说，这混凝土三日就能凝硬，敲击如石，怎么咱们弄的，跟软泥似的？”
监工是河道总督靳辅手下的都司张成，他穿着青色的武官服，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几分“早料到如此”的神色，声音故意提得高些，让周围的工匠都能听见：“谁说不是呢？我早就觉得这新鲜玩意儿不靠谱！一个十岁孩子弄出来的配方，怕是连石灰和粘土都分不清，说不定是记错了比例，石灰放少了，才凝不了。”
这话一出，工匠们立刻议论起来。有人说“早知道该用老法子夯土”，有人说“这要是耽误了工期，皇上怪罪下来，咱们都得受牵连”，还有人偷偷瞥向不远处靳辅的临时营帐，眼神里满是担忧。
靳辅此刻正坐在营帐里，手里捏着胤宸给的“混凝土配方”，反复看着“水泥：砂：石=1:2:3，石灰占水泥原料的三成”那几行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昨日刚从京城赶回通州，本以为试点会顺顺利利，没想到刚回来就听到混凝土凝不了的消息。他亲自去河堤边看了，确实如工匠所说，混凝土软得能掐出印子，跟胤宸描述的“三日凝硬”差了十万八千里。
“总督大人，”张成掀帘走进来，躬身道，“工匠们都在议论，说这混凝土根本没法用，要不咱们还是改用夯土吧？再拖下去，别说三日内开工的期限了，怕是连四月的汛期都赶不上。”
靳辅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疑虑：“可大阿哥说他在景阳宫试过，七日都泡不烂，怎么到了咱们这儿，三日都凝不了？是不是工匠们操作错了？”
“操作肯定没错！”张成连忙摆手，语气笃定，“水泥是按大阿哥给的法子烧的，砂石也筛过了，水灰比也按比例来的，怎么会错？依属下看，就是配方本身有问题——大阿哥毕竟是个孩子，就算有人教，也难免记混了比例，要是石灰真放少了，这混凝土这辈子都凝不了。”
靳辅沉默了。他不是没怀疑过配方，可这配方是皇上看过的，胤宸还做过试验，总不能全是假的。可眼前的混凝土就摆在那儿，软得像没晒干的泥，由不得他不慌。他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望着河面上的波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试点真失败了，不仅没法向皇上交代，还会耽误运河修缮，沿岸百姓今年怕是又要遭灾。
而此时的皇宫里，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软绒。康熙正牵着四阿哥胤禛的手，在花径上散步，身后跟着李德全等几个太监。胤禛才六岁，走路还带着些踉跄，时不时伸手去够枝头的花瓣，引得康熙笑个不停。
“皇上，您瞧这桃花，今年开得比往年艳多了。”李德全在一旁笑着说道，想让气氛更热闹些。
康熙点头，刚要说话，就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影，正是宜妃。她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头上簪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远远就屈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圣安。”
“免礼，”康熙示意她起身，“你怎么来了？”
宜妃站起身，走到康熙身边，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声音轻柔，却能让所有人都听清：“臣妾方才在翊坤宫，听小太监说，通州运河试点出了些问题，心里着急，就想来跟皇上说说——毕竟是关乎民生的大事，臣妾也替皇上挂心。”
康熙的笑容淡了些，眉头微蹙：“哦？试点出了什么问题？朕还没接到靳辅的奏报。”
宜妃垂下眼，手指轻轻绞着帕子，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像是怕说错话，又像是不得不说：“皇上，臣妾也是听宫外的人说的，不知真假，您别当真。说是通州那边的混凝土，浇筑下去三日了，还没凝硬，软得能掐出印子，还有工匠说，河堤刚砌了半尺，就裂了道缝——这要是真的，可就糟了，汛期要是来了，河堤怕是撑不住，沿岸百姓……”
“裂了？”康熙的脸色沉了下来，脚步也停住了，“靳辅怎么没奏报？若是真裂了，这可不是小事！”他知道混凝土凝得慢或许是操作问题，可裂了，就说明这材料根本没用，不仅浪费银子，还会误了大事。
宜妃见康熙动了怒，心里暗暗得意，脸上却更显担忧：“皇上，臣妾也知道这话不该乱说，可毕竟关乎百姓性命，臣妾实在不忍心瞒着。其实……臣妾私下里也想，一个十岁的孩子，哪能懂什么河工修缮？怕是闻贵妃教的，想借着孕期在皇上面前邀功，却没料到配方是错的，反而误了大事。”
这话像是根刺，扎在了康熙心里。他之前确实觉得胤宸聪慧，可宜妃这话也没错——胤宸毕竟才十岁，就算再聪慧，也不可能凭空想出混凝土配方，多半是闻咏仪教的。若是闻咏仪为了邀功，没验证配方就让胤宸递上来，那可就真的错了。
“李德全，”康熙转头看向身后的太监，语气严肃，“立刻传旨，召靳辅即刻来京奏报通州试点情况；再传大阿哥胤宸，让他去乾清宫见朕。”
“奴才遵旨！”李德全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退下，快步去传旨。
宜妃见目的达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却还是装作担忧的样子：“皇上，您也别太生气，或许只是误会，闻贵妃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只是太急了些。”
康熙没说话，只是脸色依旧沉着。他牵着胤禛的手，转身往乾清宫走，脚步比刚才快了许多。御花园的桃花依旧开得艳，可他此刻却没了赏花的心思，心里满是疑虑和怒气——若是真如宜妃所说，闻咏仪为了邀功误了大事，他绝不会轻饶。
宜妃看着康熙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又恢复了担忧的神色，慢慢跟在后面，心里盘算着：等靳辅来了，证实混凝土裂了，皇上定会对闻咏仪失望，到时候，景阳宫的风光，也该到头了。
而此时的景阳宫，闻咏仪正靠在软枕上，看着灵瑶给她绣的安胎香囊，胤宸坐在一旁，正跟她说着通州试点的准备情况。忽然，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皇上有旨，召大阿哥即刻去乾清宫见驾。”
胤宸愣了一下，看向闻咏仪：“额娘，父皇怎么突然召我？是不是试点出了问题？”
闻咏仪的脸色也变了变，她刚在系统里查看过，混凝土配方没问题，按道理不该出岔子。她握住胤宸的手，语气沉稳：“别慌，你先去乾清宫，看看父皇说什么。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要冷静，若是试点真出了问题，定是有原因的，不是配方的错。”
她顿了顿，想起宜妃的性子，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连忙补充道：“宸儿，你去见父皇时，若是父皇说混凝土凝得慢或是裂了，你就请旨，亲自去通州查探。系统配方里的石灰是关键，占水泥原料的三成，少一分都会影响凝固，你去查现场的水泥烧制记录和用料清单，定能找到问题。”
胤宸点了点头，眼神也坚定起来：“额娘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他躬身行礼，转身快步走出殿外，往乾清宫去了。
闻咏仪靠在软枕上，手指轻轻抚摸着小腹，心里有些担忧——她知道宜妃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宜妃会这么快动手，还敢在皇上面前造谣。她只能盼着胤宸能冷静应对，找到问题所在，不然不仅试点会失败，她和胤宸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也会大打折扣。
乾清宫里，康熙坐在龙椅上，脸色依旧阴沉。胤宸走进来，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康熙看着他，语气严肃，“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宜妃说，通州的混凝土浇筑三日未凝，还裂了，可有此事？”
胤宸心里一震，随即冷静下来，躬身道：“父皇，儿臣尚未接到靳辅的奏报，不知是否裂了。但混凝土凝得慢，儿臣觉得定有原因——儿臣在景阳宫做试验时，三日虽未完全凝硬，却也坚硬如石，绝不可能软得能掐出印子。定是通州那边的操作出了问题，或是原料配比错了。”
“操作错了？原料错了？”康熙挑眉，“靳辅是老河工了，怎么会犯这种错？”
“父皇，儿臣恳请亲自去通州查探！”胤宸抬起头，眼神坚定，“儿臣熟悉配方，也知道试验时的状态，去通州定能查出问题所在。若是配方真的错了，儿臣愿承担责任；若是操作或原料的问题，也能及时纠正，不耽误试点工期。”
康熙看着胤宸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怒气渐渐消了些。他知道胤宸沉稳，若是真的有问题，他定能查出来。而且，宜妃的话也未必全是真的，或许真的是操作问题，而非配方错了。
“好，”康熙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朕准你所请。你即刻带内务府的工匠和户部的官员去通州，查探混凝土未凝的原因，核对水泥烧制记录和用料清单，有任何情况，即刻奏报朕。”
“儿臣遵旨！”胤宸躬身行礼，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这是他证明配方没错，也是打击宜妃阴谋的机会，绝不能出错。
走出乾清宫时，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胤宸心里的凝重。他快步走向内务府，去挑选随行的工匠和官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通州，查出问题所在，绝不能让宜妃的阴谋得逞，也不能让额娘和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失望。
而此时的通州试点工地，张成正站在河堤边，看着软乎乎的混凝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已经让人把烧制水泥时的石灰比例从三成降到了一成，还故意在浇筑时多放了水，就是要让混凝土凝不了。他等着靳辅奏报皇上，等着皇上怪罪胤宸和闻咏仪，等着宜妃给他的赏赐。
他没料到，胤宸已经奉旨赶来通州，一场围绕着混凝土的真相调查，即将在通州运河边展开。而他的小动作，很快就会暴露在阳光下，不仅没能帮到宜妃，反而会引火烧身。
乾清宫里，康熙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胤宸递上来的配方，心里依旧充满了疑虑。他等着靳辅的奏报，也等着胤宸的查探结果——他希望这只是个误会，希望混凝土真的能用，希望闻咏仪和胤宸没有骗他。
一场关乎配方真伪、关乎皇子信任、关乎后宫争斗的风波，正随着胤宸的脚步，朝着通州运河边，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