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浓重，幽冥水畔的雾气像是从地底渗出的寒意，缠绕在精卫脚边，宛如一缕缕不甘心散去的执念。她缓步前行，脚步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死寂之地。
怀中的玉简微微发烫，隔着衣料贴着胸口，像是一块未燃尽的炭火，灼得她心头隐隐作痛。
“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她低声嘟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布料，“‘饮此汤者，断彼缘’……听起来挺狠的啊。”
建木小树在袖中轻轻晃动，枝叶间泛起一抹微光，像是回应她的疑问，又像是提醒她别太掉以轻心。
她没理会，目光扫过四周。黄泉路已至尽头，前方便是那条传说中的幽冥水——漆黑如墨，不见波澜，却隐隐有低语声自水面下传来，似是亡魂呢喃，又似是命运低语。
“我可不想听你们讲故事。”她抬脚跨过石阶，正欲继续前行，忽然——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瞳孔一缩，身形瞬间后撤，星辰之力几乎本能般在体表凝成一层薄薄的光膜。
“唰！”
一道黑影破空而至，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来不及捕捉。精卫几乎是靠着直觉侧身避让，但对方的攻击依旧擦过她的肩头，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谁啊？！”她冷喝一声，手中星辉已然凝聚成刃，横于身前。
黑影落地，身形模糊，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眼中，竟藏着几分悲悯。
“你还记得那条命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久远的记忆深处传来。
精卫心头猛地一震。
那条命？
她当然记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现在，那个名字就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你是……”她试探性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迟疑。
黑影却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追问，下一秒便再次出手。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快，指尖划过空气时竟带起一串破碎的记忆碎片，像是某种古老的术法，试图将她拉入过往的幻境之中。
“呵，想玩记忆战？”精卫冷笑一声，掌心一翻，星辰之力瞬间化作无数细线，将那些记忆碎片一一斩碎。
“我不靠回忆活着。”
她脚下轻点，身形如流星掠过，星辉之刃直取对方咽喉。然而就在即将命中的一瞬，对方却诡异地偏过半寸，同时反手一掌拍向她的胸口。
那一掌，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奇异的波动，直接穿透星辰结界，击中她的识海。
刹那间，眼前景象骤变。
她看到了一座桥、一条河、一个背影。
桥上站着的是一个少女，长发披肩，身姿单薄，手里握着一只陶壶，壶口袅袅升起一缕清香。
“这不是……孟婆？”她心头一震。
可紧接着画面一转，少女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眼前的黑影。
“是你杀了她？”精卫脱口而出。
黑影眼神微动，却并未否认。
“不是杀，是救。”他声音低沉，“她本不该死，但为了你，她甘愿赴死。”
“胡说八道！”精卫怒喝，手中的星辉之刃猛然暴涨，整个人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流星，直扑而去。
黑影不闪不避，任由星辉劈中身体，却在接触的一瞬间化作一缕黑雾，消散于空气中。
“记住，我不是敌人。”他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但你也逃不开这段因果。”
话音落下，黑影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地斑驳的月光与满地寂静。
精卫站在原地，喘息未定，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你说我不是敌人？”她低声呢喃，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你到底是谁？”
建木小树在袖中轻轻颤动，枝条上的印记微微发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玉简，那股灼热仍未散去，反而越发强烈，像是要烧穿她的皮肤。
“归墟、轮回、因果……还有你。”她轻轻抚摸玉简表面，“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缓缓坐下来，靠在一棵枯死的彼岸花旁，闭上眼，开始整理思绪。
刚才那场战斗，看似短暂，实则暗藏玄机。对方不仅知道她的过去，甚至似乎还和那段尘封的记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重要的是——
他并没有真正想杀她。
“如果他是来杀我的，刚才早就得手了。”她喃喃自语，“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风从水面拂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也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
远处，幽冥水静静流淌，仿佛从未被搅动过一般，沉默得可怕。
而就在这片死寂中，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悄然响起。
不是黑影，也不是鬼差。
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背着竹篓的老者，正沿着岸边缓缓走来。
他步伐稳健，神情安详，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阴森的世界。
精卫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又一个旧识？”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今天真是热闹。”
老者走到她面前，放下竹篓，从中取出一盏油灯，轻轻点燃。
“姑娘，天黑路滑，不如借个光吧。”他笑呵呵地说，声音温和，像是春风拂面。
精卫看着他，眉头微皱：“你不害怕我？”
“怕什么？”老者耸肩，“我又不是鬼。”
“可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一个人。”老者望着水面，眼神深远，“一个欠了我东西的人。”
精卫心头一动，脱口而出：“谁？”
老者回过头，冲她一笑：“你。”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浮出。
而精卫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句模糊不清的声音：
“命运……终将重铸。”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光芒闪烁，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关键。
“原来如此……”
她看向老者，嘴唇微动，却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
因为此刻，水面之下，一只苍白的手，正缓缓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