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边缘的光动了。
不是熄灭,而是活了过来。那些原本静止的棱线开始扭曲,像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荡开。我的脚底传来震动,不是地面在摇,是空间本身在撕扯。身体突然变轻,像是要被吸进去。
我抬手按住心口。
星石嵌在那里,已经和皮肤长在一起,分不开。它还在跳,和我的心跳一样。可这股节奏开始乱了。每一下都比上一次慢半拍,像是撑不住了。
司徒墨站在我左边,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他的掌心发烫,指节微微发抖。我能感觉到他在用力,想稳住自己,也想稳住我。
陆九玄在我右边。
他没说话,但剑举起来了。剑尖朝下,霜气顺着刃面往下滴。他的手臂绷得很紧,青筋一条条凸出来,像是在对抗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风从下面涌上来。
不是普通的风,是带着重量的。吹在脸上像刀割,耳朵里全是杂音,有哭声,有笑声,还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见自己的手开始透明。皮肤下的血管一根根断开,又重新连接,颜色变了。
我知道这是法则在拉扯我们。
要把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剥离出去。而我们现在,已经不属于任何一个确定的时间点。
陆九玄的剑突然响了。
不是嗡鸣,是有人在说话。声音低沉,穿透所有杂音,直接撞进脑子里。
“守住本心!”
我猛地一震。
这不是陆九玄的声音。也不是我听过的任何人。但它让我清醒了一瞬。就在那一刹那,我看清了眼前的裂隙——它不只是个洞,它是无数个时间碎片拼起来的缝。每一个裂缝里,都有一个我在死去。
雪地里的,火堆旁的,悬崖边的……全都死了。
可我还站着。
我没死完。
左眼突然胀痛。金光从瞳孔里炸出来,照向陆九玄。他的剑被这光照到,星核动了。一层微弱的光从他胸口扩散,朝着我这边流过来。
我本能地吸了一口气。
心跳跟上了那股节奏。一下,两下,慢慢稳住了。星石也开始回应,表面的裂纹泛起金光,一道道爬上来,缠住我的手臂。
司徒墨闷哼一声。
他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收得更紧。我转头看他,发现他额头冒汗,嘴唇发白。但他没松手。他的星纹亮了,在皮肤下游走,和星石的光形成呼应。
三股力量碰到了一起。
没有爆炸,也没有闪光。只是头顶的空气变了。一层透明的罩子缓缓落下,把我们三人包在里面。裂隙的拉力被挡在外面,身体终于不再漂浮。
我喘了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咬牙。嘴里有血腥味,牙龈破了。我舔了下嘴角,没管它。
“还能撑住?”我问。
司徒墨点头,声音哑,“还行。”
陆九玄没回答。他盯着裂隙深处,握剑的手一点没松。但我知道他也在硬撑。他的耳根红得厉害,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呼吸比刚才重了不少。
保护罩轻轻晃了一下。
我们三个同时感觉到不对。能量流转不顺,像是卡住了。星核的节奏快了一拍,星纹跟不上,星石的光就断了一下。这一断,外面的拉力立刻压回来,罩子边缘出现细小的裂痕。
“不行。”我说,“不能乱。”
我闭眼,试着去找那个节奏。心跳,星核,星纹,必须同步。我张嘴,低声数:“一……二……三……”
我又数了一遍。
这次他们听懂了。
陆九玄闭上眼,不再强行控制剑,而是让星核自然跳动。他的呼吸放慢,和我对齐。司徒墨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朝下,贴在地上。他星纹一闪,连上了遗址的地脉。
第三次数到三的时候,罩子稳住了。
金光和蓝光交织在一起,从我们脚下升起来,缠上保护罩内壁。裂隙的拉力被彻底挡住,连震动都停了。
我睁开眼。
裂隙还在,但不再扩张。那些扭曲的棱光安静下来,像被冻结的水面。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刚才那一波消耗太大,我们都快到极限了。
司徒墨的手从我肩上滑下去一点。
我没动。他靠着我站着,体温比刚才低了些。他的呼吸贴在我耳边,一下一下,很轻。
陆九玄忽然开口:“上面有人。”
我抬头。
裂隙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道影子。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人形,穿着宽大的袍子,手在动,像是在结印。动作很慢,但每一式都精准。
“是狐族的手法。”司徒墨说,声音有点虚,“我没学全,但认得这个印。”
“帮我们的?”
“应该是。”
我没有立刻回应。这种时候出现的外力,太容易是陷阱。我盯着那些影子看了几秒,然后抬起左手,用妖瞳去看他们的能量流向。
金光扫过,我看清了。
他们的印结得很深,不是做样子。而且每一式都和星石内部的纹路对应。没有攻击性波动,也没有隐藏的杀招。他们是真正在加固空间。
我放下心,又有点恍惚。
这些人,不认识我,也没见过今天的事。可他们愿意出手。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慢慢抬起来,把一部分共鸣能量引向裂隙边缘。不是全部,只是一缕。试探性的。
那边的结印顿了一下。
接着,其中一人抬手,回传了一道同样的光。不强,但很稳。两股能量碰到一起,像是握手。
整个裂隙震了一下。
不是坏的那种。是那种像是被钉住的感觉。原本还在缓慢蠕动的边缘彻底定住了。保护罩也往外扩了半尺。
司徒墨轻声说:“成了。”
我没应。
因为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别的东西。
裂隙深处,有什么在动。
不是影子,也不是风。是一个画面。很小,藏在最底下的一道缝里。我看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它的温度——冷得不像话。
我想靠近点看。
刚迈出一步,陆九玄伸手拦住我。
“别过去。”他说。
“那里有东西。”
“我知道。”
“你看到什么了?”
他没答。但我看见他眼神变了。从警惕变成震惊,又从震惊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他的手还挡在我前面,但指节绷得很紧。
司徒墨也察觉到了。
他站直了些,抹了把脸,往前走了半步。“我也看到了。”
“你们都看见了?”
两人没说话。
但他们对视了一眼。
那种眼神我不陌生。是认出了什么不该存在、却偏偏存在的东西。
我绕开陆九玄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保护罩随着我移动,跟着延伸。我能感觉到它的能量在消耗,但现在顾不上了。我蹲下身,盯着那道缝隙。
画面渐渐清晰。
是个房间。很暗,只有烛火在烧。地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我。另一个人跪在旁边,抱着她,肩膀在抖。
我认识那件衣服。
是我穿过的,观星族最后一代祭司的长袍。袖口有银线绣的星轨图。
而那个跪着的人……
他抬了下手,擦脸。
我看到了他的侧脸。
是司徒墨。
年轻很多,头发没这么长,但确实是他的脸。他的九条狐尾全在,有一条断了,血还在滴。他抱着那个人,嘴里说着什么。
我看不清唇形。
但下一秒,画面换了。
还是那个房间,但时间往前推了。我看见我自己,站在祭坛中央,手里拿着一块石头。就是现在嵌在我心口这块。司徒墨冲进来,大喊什么。我没理他,把石头按进了胸口。
然后我就倒下了。
他接住了我。
最后一幕,是他低头看我,说了句什么。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
我坐在地上,手撑着地,喘不上气。
不是累的。是心里空了一下。
那些事我没经历过,可它们是真的。我能感觉到。就像星石嵌进胸口时的痛一样真实。
司徒墨走到我身边。
他没看我,盯着那道缝隙,声音很低:“原来那次,是你先放手的。”
我没说话。
陆九玄也过来了。他站在我另一边,剑垂着,没入地面。他看着那个画面消失的地方,忽然说:“我不是第一次死在你面前。”
我抬头看他。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没躲。“每一次,我都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话。”
风又起来了。
不是从裂隙里,是从我们中间。保护罩晃得厉害,金蓝交织的光忽明忽暗。三个人的力量还在连着,但谁都没再数节拍。
我们不需要了。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裂隙深处又有动静。
这一次,不是画面。
是一只手。
从缝里伸出来,苍白,指尖沾着灰。它抓住了边缘,慢慢地,想要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