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桃花落在刀埋的地方,我往前走了两步,听见司徒墨在身后说:“这次换我来找你。”
我没回头,也没停下。脚下的碎石发出细响,像是从镜渊带出来的回音,一直跟着我们走出了秘境。阳光落在肩上,暖得不像真的。可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他的脚步声跟上来,不紧不慢,像怕惊了什么。陆九玄没说话,但能感觉到他在后面,剑横在身侧,走得稳,呼吸却比平时重了些。
司徒墨额头上那道暗金纹路还在闪,微弱地跳着,像一盏快熄的灯。他抬手碰了碰,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我问。
“有点烫。”他说,“往那边去。”
他指向书院废墟深处。那里原本是讲经殿,现在只剩半堵墙,一根断裂的梁柱斜插在土里,上面还挂着一块破布,随风轻轻晃。
我没多问,知道他感应到了什么。青丘公主留下的印记不会无缘无故发烫。我走过去,他跟在身边,陆九玄落后几步,始终没有靠近。
那块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后面的墙。墙上挂着一幅画。
画已经旧了,边角卷起,颜色也褪得差不多。画中人穿着金袍,脸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画得极清楚,黑得发亮,像是能看进人心。
我们站定。
没人说话。
然后,那双眼睛动了。
一滴水从右眼角滑下来,沿着脸颊流到下巴,坠地时没发出声音,只化作一小块晶莹的碎片,躺在地上,泛着微光。
星石碎片。
我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滴泪又落了下来,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每一滴落地都变成一块碎片,腾空而起,直奔司徒墨。
他没躲。
碎片撞上他胸口,像被吸进去一样,瞬间没入皮肤。一道光顺着他的手臂蔓延,又沉进心口。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呼吸变了,变得更深,更实。
我看着他。
他的黑袍不再像之前那样轻飘,而是垂了下来,有了重量。手指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不再是虚影那种半透明的状态。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
他没立刻回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胸口。然后抬头看我,紫眸里的红光不见了,只剩下清澈的一片。
他忽然笑了。
歪头,嘴角一扬,眼神亮得像清晨刚醒的少年。
“记得什么?记得我该亲你吗?”
我愣住。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语气却熟稔得像说了千百遍。不是调笑,也不是试探,就是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仿佛这是他醒来第一件事。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还在笑,眼尾轻轻弯着。阳光照在他脸上,右眼角那颗痣微微发亮。和刚才在桃树下割掌时不一样了。那时他还茫然,现在却像找到了什么。
可我不敢信。
“你说什么?”我低声问。
“我说——”他往前走了一步,离我很近,“我记得要找你,记得这把刀,记得你说过的话。我不记得全部,但我知道你是谁。”
他伸手,指尖擦过我的手腕,很轻。“我也知道,我欠你一个吻。”
我心跳快了一拍。
身后传来一声剑鸣。
陆九玄的剑在震,不是响一下就停,而是持续地嗡鸣,像在警告什么。他站在原地,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
我没回头。
司徒墨也没看他,只盯着我,眼神干净。
“你不信?”他问。
“我不是不信。”我说,“我是怕你明天又忘了。”
“不会。”他说,“这次不一样。心口不疼了,反而胀得厉害,像是塞进了太多东西。那些画面断断续续,但我看见你了。在很多地方,很多时间里,你都在等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也在找你。一次又一次。”
我喉咙发紧。
这时,地面传来异样。
我低头。
那几滴泪落下的位置,碎片消失后,留下了一道湿痕。那痕迹没有干,反而越扩越长,像有生命一样,在碎石地上缓缓延伸。
它爬过裂开的砖缝,绕过倒下的柱子,最后停在我们面前,勾出一个箭头。
血红色。
指向北方。
司徒墨也看到了。他蹲下身,伸手碰了碰那道线。指尖沾上一点红,他闻了闻,脸色微变。
“不是血。”他说,“是某种封印的残迹。”
陆九玄终于开口:“画像。”
我们抬头。
画中人的眼睛还在流泪,但速度慢了下来。最后一滴泪落下时,整幅画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只眼睛转向我们,目光停留了几秒,然后闭上了。
风忽然吹过。
画布晃动,角落掀起,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一行小字:
**“归来者,当承其名。”**
没人念出来,但我们都看见了。
司徒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陆九玄。
“你们觉得,北方有什么?”他问。
陆九玄没答。他盯着地上的血色箭头,眼神沉得像压着 storm。他的剑还在响,一声接一声,越来越急。
我弯腰,捡起一块残留的星石碎片。它很轻,放在掌心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温度很高,像刚从火里拿出来。
“不知道北方有什么。”我说,“但有人不想让我们停下。”
司徒墨点点头,忽然抬手,从袖子里掏出半截断刀。刀身锈迹斑斑,刀刃缺了个口,但他握得很稳。
“那就走。”他说,“这次我不再丢了。”
他把刀别回腰间,转身面向箭头所指的方向。
陆九玄终于动了。他迈步向前,走到我和司徒墨之间,剑横在前,挡在我们和那条血线之间。
他没看我们,只盯着前方。
“我走前面。”他说。
我看了他背影一眼,又看向司徒墨。
他也正看着我。
阳光落在他脸上,右眼角的痣闪了一下。
他冲我眨了眨眼。
我往前一步,跟上陆九玄。
司徒墨落在最后,脚步轻快,像要去赴约。
血色箭头静静躺在地上,指向远方。
风吹过废墟,掀起点点尘土。
陆九玄的剑尖突然滴下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