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往下滴,一滴一滴砸在石面上,声音很轻。我跪在地上,左手按着胸口,那里还插着半截狐尾,已经不再流太多血,但每一次呼吸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右手握着剑,指节发白,剑尖垂地。
眼前的人影开始变淡。
司徒墨站在三步之外,身体像是被风吹散的烟,轮廓一点点模糊。他的脸还能看清,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可那笑没到眼睛里。紫眸中的红光忽明忽暗,像快要熄灭的灯芯。
我没有动。
他抬起手,动作很慢,像是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阻力。手指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嘴唇动了动:“杀了我。”
我没听清。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弱:“在我还是‘我’的时候……动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背后残存的那条狐尾猛地扬起,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失控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缠上我的脖子。力道不重,却足够让我呼吸一滞。
我仍没挣扎。
狐尾的鳞片开始剥落,一片一片化成光点,顺着风飘起来。它缠得并不紧,更像是在抓着什么不肯放手。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颤抖,在退散。
我抬头看着他。
他的脸已经透明了一半,只剩下五官的轮廓还勉强维持着原样。他看着我,眼神很静,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终于能说出口的释然。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没回答,只是又动了动嘴唇。这次我没有听到声音,但从口型里认出了那两个字——
“快点。”
我慢慢把剑抬起来。
剑刃贴上狐尾的那一刻,它突然剧烈震了一下,然后从接触点开始崩解,整条尾巴化作灰白色粉末,随风散开。缠在脖子上的部分松开了,轻轻落在地上,像雪一样无声。
我握着剑,停在半空。
他的虚影还在原地,比刚才更淡了,几乎和空气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还亮着,红光微弱,却一直盯着我。
一阵风穿过裂隙,吹动我的头发。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擦过耳侧,是他的气息。
“记得把我的小刀……”他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边,极轻,像梦话,“埋在桃树下。”
我猛地转头。
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虚影漂浮在我身侧,离得很近,近到我能看见他睫毛的影子。他在笑,这次笑到了眼里。
然后,整个人开始碎裂。
不是倒下,也不是消失,而是像沙堆被水冲开那样,一点一点溃散。最先消失的是脚,接着是手臂、肩膀,最后是那双紫眸。红光熄灭的前一瞬,他眨了下眼,像是在告别。
风卷过空地,什么也没留下。
我站在原地,剑还举着,手却没有放下。脖子上那一圈触感还在,凉的,像是谁最后碰了一下。
几秒后,空中浮出一枚玉佩。
它没有掉落,也没有飞来,就是那么静静地悬着,离我鼻尖不到一寸。青色的玉身,雕着一只盘尾的狐狸,中间有道细裂,像是曾经断过又被拼回去。
我伸手接过。
玉佩刚碰到掌心就烫了一下,不是灼烧那种痛,更像是被人握住了手。我低头看着它,指腹蹭过那道裂缝。
“……你倒是会留东西。”我说。
话出口才意识到,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一句话。不是嘲讽,不是质问,也不是求救。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句回应,像在答应一个老朋友的托付。
我收回手,把玉佩攥进掌心。
外面不知道过了多久。镜渊深处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风一直吹着,带着潮湿的冷意。我站着没动,膝盖还在疼,胸口也一阵阵发紧,但我没去管。
远处的裂隙边缘,一道微弱的蓝光闪了一下,很快熄灭。
那是内丹最后的余温。
我知道它彻底没了。
不是被夺走,也不是耗尽,是主动离开这个世界。他把自己的根斩断了,只为让那股力量进我身体,只为让我记住某个画面——荒原上的破袍少年,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小刀,说要陪我走完剩下的路。
我摸了摸胸口。
星石碎片安静地贴在那里,和吊坠的裂痕共振着,频率比之前稳了很多。体内的能量在流动,不再是混乱冲击,而是像河水找到了河道。
我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扔向不远处的石壁。
啪的一声,回音荡开。
这是我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我又站了一会儿,把剑插回背后。动作有点迟缓,因为右臂还在抖。刚才那一剑,我没挥下去,但肌肉还记得那个准备的动作。
玉佩一直握在左手里。
我没有再看它,只是把它往袖子里塞了塞,确保不会掉出来。然后迈步往前走。
地面还是湿的,血迹拖出一条断续的线。我踩过自己的影子,走向秘境最深处那扇半塌的门。
门框上挂着一只铃铛。
风吹过来的时候,它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