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地上,手撑着冰冷的石面。耳边还回荡着那声“陆九玄……”,像是从极深处传来,又像就在我身边。叶蓁不在这里,她已经走了。可这声音不是她喊的。
是司徒墨。
他的气息很弱,靠在墙边,胸口起伏得厉害。九条尾巴垂着,有三条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像风吹过的烟。我没动,只是盯着他。刚才那一瞬间,吊坠突然发烫,贴在皮肤上像烙铁。紧接着,眼睛开始疼,像是有人用针在扎瞳孔。
我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点湿意。没哭,但眼泪自己流了出来。
然后我看清了。
世界变了。不是颜色变,也不是光线扭曲,而是所有东西都连成了线。空气中有光轨流动,像星河铺开。我转头看向司徒墨,一眼就看见他心口的位置——那里浮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表面缠着黑丝,一跳一跳地颤动。远处某个地方,也有同样的频率在呼应。
噬魂灯。
它在拉他。不是控制,是共鸣。他的内丹和那盏灯本是一体所出,只要灯还在燃,他就逃不掉。再拖下去,他会变成灯的一部分,连魂都留不住。
“你能看见了?”他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没回答。因为我看到了更多。那些黑丝不只是缠住内丹,它们正一点点钻进去,像树根扎进土里。一旦彻底渗透,他就不再是司徒墨了。
他踉跄着走过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匕。刀身古旧,没有花纹,握柄上有裂痕。他抓住我的手,把匕首塞进我掌心。
“拿稳。”他说,“把它挖出来。”
我手指收紧,匕首硌得掌心生疼。
“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我抬头看他,“这不是割伤,是摘命。你要是死了——”
“我已经快死了。”他打断我,“你不做,等陆九玄回来,他也救不了我。灯要的是完整妖族血脉,我是最后一个纯血后裔。它不会放过我。”
我咬住牙。脑子里乱成一团。我不想动手。他是帮过我们的人,不止一次。在书院,在阴火帮,在镜渊……每一次他都可以逃,但他都留下了。
可现在,他让我亲手杀了他。
“快点。”他往后退半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再晚,我就没法说话了。”
我站起身,握紧匕首。手在抖,但我知道不能停。我走上前,抬起手,刀尖对准他心口位置。只要刺下去,再用力一剜,就能取出那颗内丹。
可我的手停在半空。
下不去。
他笑了声:“你还是这样,嘴上说不怕死,真到了时候,连刀都举不稳。”
“闭嘴!”我吼了一声。
泪水又涌上来。视线模糊了一瞬。就在那一刻,匕首突然震了一下。
我以为是我手抖。可紧接着,它开始发烫,金属发出嗡鸣。我低头看去,刀身在变形,原本短小的刃慢慢拉长,边缘泛出冷光。握柄上的裂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纹路。
那是陆九玄的剑。
我猛地抬头,瞪着他。他也在看我,眼神有点恍惚,像是也没想到会这样。
“原来……他也想插一手。”他低声说,嘴角扯了下,竟像是松了口气。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剑沉得压手腕。这不是幻觉。陆九玄不在这里,可他的剑出现了。就像他知道我会犹豫,所以替我把选择接了过去。
“你还记得吗?”司徒墨忽然问。
我没动。
“三百年前,轮回门前,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声音越来越轻,“我说,‘别回头,往前走’。”
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可我的心在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
“你忘了没关系。”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我的额头,“但我记得。我用了神格换你一次重生,代价是被封印记忆,贬下人间。可我还是找到了你,每一世都找到你。”
我喉咙发紧。
“我不是为了赎罪才这么做。”他说,“我是不想看你死在我面前,又一次。”
风从裂缝里吹进来,带着湿气。剑身微微震颤,像是回应某种召唤。我盯着他心口的内丹,黑丝还在蠕动,频率比刚才更快了。
“如果你现在不动手,”他低声说,“我就要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了。”
我握紧剑柄。
“那你告诉我,”我盯着他眼睛,“如果我杀了你,是不是就结束了?是不是以后不会再有人追着我跑,不会再有人为了我死?”
他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笑了笑:“不会。他们会一直找你,直到你站出来,自己扛起这个命。”
我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金色的竖瞳映着他苍白的脸。
我举起剑。
他站着没动,连呼吸都放慢了。
剑尖抵上他胸口的衣服,布料裂开一道口子。皮肤下,那颗内丹剧烈跳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地面轻轻震了下。
不是震动,是某种东西在苏醒。我眼角余光扫过角落,那滩灰烬还在。司徒墨消散后留下的痕迹,一直没有散去。
现在,它动了。
一粒灰浮起来,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它们在空中聚拢,形成一条细线,缓缓升向顶部。我抬头,看见石壁上出现一道影子——不是人形,是一座池子的轮廓,水波荡漾,里面倒映着星空。
时间之泉。
还没等我反应,那影子一闪即逝。灰烬落地,恢复平静。
司徒墨咳了一声,唇角渗出血丝。他靠着墙,身体一点点下滑。
“看来……有人还不想让我死。”他喘着气,“赶紧动手吧。趁我还撑得住。”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剑。剑身映出我的脸,金色竖瞳冷冷地望着自己。
我往前踏了一步。
剑尖破皮,血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