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还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书页轻轻翻动。我站在原地,手里那本薄册子边缘已经有些发毛,指尖一直压在封面上那个名字上。
叶蓁。
它像是刚写上去的,墨迹还没干透。
我没有动。门外的脚步声停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股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带着一点夜露的湿气,还有他袖口常有的草药味。
司徒墨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我,目光直接落在册子上。黑袍下摆沾着水珠,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走近一步,抬手碰了碰封面,动作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你还是找到了。”
声音低,不像平时那样带笑。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手指有血,干了的,颜色发暗,在指节处裂开。
“这上面只有我的名字。”我说,“为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又伸手摸了摸那行字,然后收回手,站直了些。
“因为它不该存在。”他说,“那一页被我烧了。”
“哪一页?”
“写着代价的那一页。”
我盯着他。他看着我,眼神不像以前那样躲闪,也不再讥讽。他是认真的。
“什么代价?”
他忽然笑了下,可脸上的表情一点没松。“你每用一次性转之力,就会忘一段关于陆九玄的事。但这不是全部。”他顿了一下,“真正要命的是,有人得替你扛这些反噬。”
我喉咙发紧。
“谁?”
“我。”他说得干脆,“每一次你忘记他,我就得多记一次你的痛。你越接近觉醒,我的神格就越碎。三世轮回换一段记忆,而我连这一世都走不完。”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我想说话,却张不开嘴。
原来那些夜里他一个人在禁道边徘徊,不是无聊,也不是偷懒。他是疼得撑不住,只能躲出去。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妖瞳不受控制地亮起来。金光一闪,封面上浮现出几行虚影文字:
以情补忆,需三世轮回。
字出现的瞬间就淡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灰。可我已经看清了。
我抬头看他,“所以你就改古籍、撕密卷,想让我一直不知道?”
“我不是想瞒你。”他突然上前一步,狐尾无声缠上来,绕住我的腰,把我拉近,“我是想让你活。你以为我看不见你一次次忘记他又想起的样子?你疼,我也疼。你哭,我比你还想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看你再经历那种事。”
我僵着没动。狐尾没有用力,只是稳稳地圈着,像一道屏障。
“那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终于开口,声音哑了,“你是谁?凭什么觉得我不知道更好?”
“我是那个每次你倒下时都会接住你的人。”他盯着我的眼睛,“是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混蛋。是我记得你所有你不记得的事。你说我凭什么?就凭这个。”
我没有推开他。不是不想,是推不动。
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我忽然想起很多事——他在雨里背着我走了一夜,肩膀全是血;他站在陆九玄剑前,一句话不说就替我挡下那一击;还有那次我在幻境里尖叫,是他把我拽出来,抱着我不撒手,直到我喘过气。
原来都不是巧合。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我问。
“我知道。”他说,“从第一次帮你压制反噬开始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就算重来一千次,我还是会选择你。”他看着我,紫眸里的红光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如果我要死了……你会陪我轮回吗?”
我没说话。
风从门口灌进来,吹熄了桌上的灯。黑暗一瞬间吞掉了整个屋子,只有我的眼睛还泛着微弱的金光。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
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在笑。不是不在乎,是太在乎了,只能用笑来遮。
我抬起手,想碰他一下,哪怕只是衣角。可手指刚动,他就松开了狐尾。
后退了一步。
“别说了。”我说。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转身往门口走,脚步很轻,像怕吵醒谁。
“司徒墨。”我在他身后叫住他。
他停下,没回头。
“你走不了的。”我说,“你想躲也躲不掉。”
他肩膀动了一下,还是没回头。“我知道。”
然后他走出去了。
门被风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本无字册。妖瞳的光慢慢褪去,视线恢复了正常。窗外天色有点亮了,但还没出太阳。
远处传来弟子晨练的声音,和平时一样。
可一切都变了。
我低头看册子,封面的名字还在。我用拇指蹭了蹭,墨没花。
袖袋里的灯座残片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字迹浮现,而是整块金属在震动。我把它掏出来,放在桌上。
它微微颤着,像在回应什么。
我盯着它,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陆九玄不在这里。
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我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板的一刻,听见外面长廊尽头有脚步声。
不是司徒墨。
那是更稳、更慢的脚步声,踩在青石上,一声一声,像是朝黄泉海眼的方向去了。
我站在门边,没有追出去。
晨光照进一半屋子,落在空着的书架底层,那里暗格敞开着,像一张没闭上的嘴。
我的手慢慢握紧了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