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石台边缘卷起,带着湿冷的腥气。我站在出口前,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裂口,黄泉海眼的咒力像潮水一样往上涌。
陆九玄已经跳了下去。
我没来得及拦他。他落地时剑尖插进岩层,银发被气流扯向后方,整个人稳稳立在阵心。那柄无铭古剑开始震动,一圈圈纹路从剑身蔓延开来,地面随之龟裂。
我也跟着跳了下去。
脚踩在倾斜的石面上,九条狐尾瞬间展开,缠住四周断裂的岩柱。咒力形成的黑雾扑面而来,里面传来无数声音,像是哭,又像是笑。它们往我们身上扑,想把人拖进深处。
“你来干什么?”陆九玄吼了一声。
我没理他,尾巴扫过地面,将一道即将合拢的裂缝强行撑开。“你说过不会娶我,那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这。”
他愣了一下。
剑身上的字浮现出来:“以情补忆,需生死相托。”八个字闪了两下,碎成光点消散。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闭锁仪式需要两个人同时激活阵法,但最后一步必须有人留下,等到封印完成才能走。可那瞬间的反冲足以撕碎神魂。
我不能让他留。
他是叶蓁等的人。她刚找回记忆,刚能安稳地活着。如果他没了,她会再掉进那个循环里——一次又一次忘记,一次又一次重来。
我不让她再经历那种事。
我用尾巴勾住他的腰,猛地发力一甩。他没防备,整个人被抛向出口方向。他在空中翻了个身,手还想去抓什么,却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司徒墨!”他喊我的名字。
我背对着深渊站着,左眼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我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湿的。
“记住!”我冲他喊,“我叫司徒墨!”
最后一道封印纹亮起,我用尽力气挥动狐尾,将最后一丝妖力注入阵心。整个空间开始塌陷,岩石一块块坠落,连光都扭曲了。
我看见他摔在出口外的石台上,手伸向这里,指尖几乎碰到我的衣角。
然后屏障落下。
那一瞬,我听见他嘴唇动了动。
他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但我猜到了。
风停了。
我闭上还能用的那只眼,身体随着崩塌往下沉。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一种奇怪的安静。
原来这样就够了。
***
陆九玄趴在地上,右手撑着石台边缘,指节发白。他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很急。出口正在闭合,裂缝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一条细线。
光消失了。
他慢慢坐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里攥着一缕绒毛,幽蓝色,沾了点血迹。那是从狐尾上扯下来的,断口很齐,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切断的。
他没松手。
喉咙动了动,他把那几个字低声说了一遍。
“……司徒墨。”
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他抬起头,望着刚才裂缝的位置。那里现在只有一片平整的岩壁,仿佛从未打开过。
但他知道不是。
他记得那一声喊,记得那只伸向他的手,记得那句“记住我叫司徒墨”。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绒毛,慢慢把它塞进袖口,贴着内衬放好。
站起身时,右臂传来一阵刺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开了口子,血顺着小臂流下来,在手腕处积了一小滩。
他没管。
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有些不稳。走到台阶前,他停下,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什么都没有。
可他还是站在那儿,站了很久。
***
藏书阁那边应该快有人来了。
叶蓁会知道的。
她一定能感觉到。
妖力消失了,不是溃散,是主动切断的。就像一根线被人从另一头剪断,干净利落。
但她不会以为我死了。
我会回来的。
只要她还记得我说的话,只要她不回头找我,一直往前走。
那就够了。
***
陆九玄扶着墙,一步步往上走。
台阶很长,每一级都像是压在骨头上的重量。他走得慢,但没停。
快到顶端时,他忽然听见一声轻响。
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他低头,看见一滴血从袖口滑出,砸在石阶上,溅开一小片红。
他抬起手,发现那缕绒毛不知什么时候露了出来,一角被血染成了暗色。
他把它重新塞进去,继续往上走。
头顶有风吹下来,带着外面的气息。
阳光照在脸上时,他眯了下眼。
一只手搭上了门框。
他用力推开门,走出去,站在院子里。
远处钟楼响了一声。
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身后,那座封闭的石台静静伏在地下,毫无动静。
像睡着了。
而他的耳尖,不知何时泛起了淡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