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那半截断刀,铁锈沾在掌心,有点发烫。
天边已经亮了,雾气散了些,裂口还在震动,但节奏慢了下来。我能感觉到右臂的妖力在流动,不像之前那样烧得慌,司徒墨的血起了作用。可这平静让我更不安。
他靠在石头上,脸色比刚才白了一点,胸口的伤还在渗血,颜色暗金,像是没止住。他没动,也没说话,就看着我。
“你说这刀是我留下的……”我低头看着刀刃,“可我不记得。”
他抬眼,声音很轻:“你不记得的事太多。”
“那你记得?”
“我记得。”他慢慢直起身,“所以我改了古籍——不是为了骗你,是为了让你活。”
我盯着他。
昨夜在藏书阁看到的密卷写着“每易其形,必失其忆”,那是真相。可书院里流传的性转术记载却是“反噬可逆,血脉不损”。那一版,是假的。
是他改的。
“你早就知道代价。”我说,“你知道我会忘。”
“我知道。”他点头,“所以不能让你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一旦知道会丢掉记忆,就会停手。”他看着我,紫眸里的红光一闪,“你会怕,会躲,会放弃。可你不能停。叶蓁,你是唯一能走到最后的人。”
我没说话。
他说得平静,可这话背后压着的东西太重。一个阴火帮少主,冒着被父亲发现的风险篡改典籍,只为让我相信自己还能活下去。
“你图什么?”我问。
他忽然抬手按住额头,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尾尖不受控地抽动,缠得更紧了些。
“我……”他喘了口气,“我为什么……会记得你前世?”
我心头一跳。
前世?
他还记得?
“你说什么?”我往前一步,“你见过我?在哪?什么时候?”
他咬牙撑着,声音断断续续:“血祭台……你替我挡了那一箭。他们把你拖走的时候,你还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说……‘别忘了我’。”
我的呼吸停了。
那个画面突然撞进脑子里——一片血色祭坛,风很大,有人跪在地上,背影瘦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可那不是我的记忆。
是我的吗?
“不可能。”我摇头,“那晚所有人都死了。观星族……全灭。”
“我没死。”他抬头看我,眼神有些涣散,“我活下来了。可我被封了记忆,被打下界,成了阴火帮的狗。我以为我是来抓你的,可靠近你之后……那些事就开始冒出来。”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不大,但很稳。
“我改古籍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后来我才明白,我不是在执行任务,是在赎罪。”
风忽然停了。
我站在原地,右手妖化未退,左手还握着那截断刀。他的血在我掌心干了,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
“你撒谎。”我说,“你父亲要拿我做血祭,你要把我交给他们。”
“我要是真想交出你,早在书院就动手了。”他冷笑,“你以为我拦陆九玄是为了害他?我是怕他带你进去。黄泉海眼不只是个裂缝,它是轮回的出口。进去的人,会被百世记忆冲垮。你现在的状态,撑不过三息。”
“那你呢?你就能撑?”
“我撑过一次。”他松开手,靠回石头,“上一世,我进去过。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可我还是回到你身边,哪怕只是当个敌人。”
我喉咙发紧。
这些话太离谱,可我又找不出理由反驳。他的伤是真的,血是真的,连那股疲惫都藏不住。而且……妖瞳刚才有反应。
我闭上眼,再睁开。
金光从瞳孔里漫上来,像水一样铺开。眼前的空间微微扭曲,八个字缓缓浮现——**以情补忆,需真心**。
不是幻觉。
不是残留信息。
是回应。
我盯着他:“刚才那些话,是你心里想的,还是你真的记得?”
他靠着石头,喘得厉害,却笑了。
“如果我是骗你的,”他声音哑了,“你会杀我吗?”
我没动。
狐尾还环在我腰上,温热的,带着一点颤抖。他的气息不稳,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黑袍往下流。可他没收回手,也没移开视线。
远处传来钟声。
一下,两下。
不是晨课的钟。
是警讯。
书院方向有动静,黑雾翻滚得更急了,像是被什么惊动。我能感觉到地面在震,裂口深处发出低沉的嗡鸣,比之前更危险。
可我没走。
“你说你改古籍是为了让我活。”我开口,“可你现在告诉我真相,就不怕我崩溃?不怕我彻底乱了?”
“怕。”他说,“但我更怕你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战斗。”
“万一我忘了所有人,包括你呢?”
“那就让我重新认识你一次。”他闭了下眼,“哪怕你不再信我,哪怕你拔刀砍我,我也得站在这儿。因为这一次,不是命令,不是任务,是我自己选的。”
我低头看他。
他脸上没有狡猾的笑,也没有惯常的嘲讽。只有疲惫,和一种我说不清的东西。
像是……释然。
“你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我问,“准备告诉我一切,也准备好我不会信你。”
他没否认。
“从你在林子里把血给我那一刻起,你就没打算瞒下去了。”
“妖血只能撑三天。”他轻声说,“我不想你以后想起来,以为我给你的都是假的。”
风重新吹起来,带着湿气和铁锈味。
我抬起右手,妖纹微微亮了一下。还能用。我还记得我是谁。
这就够了。
“如果你哪天真的全忘了。”他忽然说,“至少让它告诉你,我不是一开始就想害你的。”
我握紧断刀。
刀刃割破了手指,一滴血落在上面,顺着锈迹滑下去。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我问。
“守在这里。”他看着裂口,“等你做决定。进,我陪你。退,我断后。死,我也得看着你活着离开。”
我没有回答。
远处钟声越来越急,书院的方向腾起黑烟。有人在动手,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来了。
阴火帮。
我转身面向裂口,右手抬起,妖力在掌心凝聚。
司徒墨慢慢站起来,站到我旁边。
他没再说话,狐尾却悄悄绕了过来,护在我身侧。
我们站着,谁都没动。
天光落在肩上,裂口深处传来新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