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悬在布条边缘,圆润得不像要滴落。我盯着那一点红,脑子里还在转司徒墨刚才的话——“别信画像”。可这地方哪来的画像?祭坛空荡,石壁上只有符文流转,连个影子都没挂。
陆九玄的手掌又渗出血来,他却像没察觉,只把剑横在膝前,目光落在那道裂开的吊坠碎片上。剑鞘裹着残片,微微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推着要动。
“它又来了。”我伸手按住剑鞘,指尖刚碰上去,一股热流顺着指腹窜上来,直冲脑门。眼前一花,不是画面,也不是记忆,而是一种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不是从背后,是从正前方。
我猛地抬头。
墙角原本空着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画。
画框是黑木雕的,边角刻着扭曲的藤纹,画布泛黄,像是放了几十年。上面是个年轻男子,穿的是书院初代圣子的袍服,领口高束,面容清冷。可那双眼睛……金色的,竖瞳,和我觉醒时一模一样。
“这画之前没有。”陆九玄站起身,声音压得很低,“你动了什么?”
“我没碰它。”我往后退了半步,“是你抹血上去之后才出现的。”
他说的是刚才。为了试那幅虚影是否还有反应,他割破手掌,将血涂在石台边缘。那时还没这画。
我弯腰捡起一片碎屑,靠近画像。刚抬手,碎片就轻轻颤了下,像是被吸过去。
“它认这个东西。”我把碎片贴向画布,距离还剩一寸,空中竟浮起一道金线,从画中人眼瞳延伸出来,直直对准碎片。
陆九玄皱眉:“你在干什么?”
“试试它怕不怕痛。”我咬牙,把碎片狠狠往画面上划了一下。
嗤——
一声轻响,像是烧纸。画布没破,可那道金线突然抖动起来,画中人的嘴角抽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脸竟露出一丝扭曲。
同一瞬间,司徒墨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躺在石台上,一直没醒透,此刻却猛地弓起身子,手臂上的妖纹像活了一样,沿着皮肤往上爬。他睁开了眼。
不是平时那种懒散带笑的模样,眼神冷得像换了个人。
“你们……动了它?”他嗓音沙哑,撑着石台坐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那幅画,“谁让它现形的?”
“你认识这画?”我问。
他没答,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凝聚出一团幽蓝火焰。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得五官更深了些。
就在火焰燃起的刹那——
画中人睁眼了。
原本闭合的眼皮缓缓掀开,金瞳亮如灯盏。更诡异的是,他衣袍下摆原本平平无奇,此刻竟浮现出九条狐尾的纹路,随着司徒墨手中火焰跳动,那些纹路也跟着延展、收缩,仿佛呼吸一般。
“同步的。”陆九玄低声说,“你动,它就变。”
司徒墨冷笑一声,火势不减反增。他掌心的火焰猛地暴涨,几乎照亮整个祭坛。画中人的身影也随之扭曲,金瞳骤然放大,额间浮出一道暗红符印——和他锁骨上的旧疤,一模一样。
“看到了吗?”司徒墨声音发紧,“这不是巧合。它知道我会做什么,提前就画好了。”
“容器。”我忽然想起碎片上的字,“‘容器未毁,火种仍在’——你是那个容器?”
他没否认,反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火焰还在烧,可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一条狐尾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刚成形,就焦枯蜷缩下去。
“它在吸我的力量。”他说,“每次我用妖力,它就活得更清楚一点。”
陆九玄一步跨到他身侧,剑尖指向画像:“如果是假的,就该能斩断联系。”
他挥剑,一道剑气直劈画框。可气劲离手三尺,就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消散于半空。画中人嘴角缓缓扬起,那笑容冰冷,带着讥讽,根本不像什么圣子,倒像是……在嘲笑我们。
“没用的。”司徒墨喘了口气,“这不是画出来的,是‘投射’。真正的源头不在这里。”
“那你呢?”我盯着他,“你说镜子里的不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玩意儿在模仿你?”
他顿了顿,眼神闪了闪:“我只知道,有些事发生过,但我没做过。记忆里有战斗,有命令,有血……可那些身体,不是我的。就像现在,它能复制我的动作,但它是它,我是我。”
话音刚落,他忽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整幅画像金光大盛,画中人双目如炬,竟缓缓抬起一只手,做出与司徒墨完全相同的姿势——五指张开,掌心朝天。
而司徒墨的手,不受控制地跟着抬了起来。
“它在拉我。”他咬牙,额头青筋暴起,“快想办法……封住它!”
我抓起药粉就往画布上撒。这是我在废墟里翻到的老方子,专破幻象。粉末一碰画布就燃起蓝火,可火光只持续了一瞬,画像毫发无损,反倒那层金光更亮了。
陆九玄立刻以剑气封锁四周灵流,剑锋划出四道弧线,在空中结成阵型。司徒墨的身体却越抬越高,最后竟离地半尺,悬浮在空中,双眼彻底转为金色,和画中人如出一辙。
“停下!”我扑过去想拉他下来,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他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逆·归·引。”
话音落下,墙上符文猛然逆转,原本顺时针流转的光圈全部调头,速度越来越快。祭坛震动,石缝里渗出淡蓝雾气,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往上涌。
“他在帮它启动什么!”陆九玄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剑横胸前,“清醒一点,司徒墨!”
可那人漂在半空,金瞳无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了一下。
不是他的笑。
是画里的那个。
我盯着那幅画,忽然发现不对劲——画中人的衣领右侧,有一小块污渍,像是陈年血迹。而司徒墨今天穿的黑袍,领口也是歪的,右边沾了点灰。
位置一样。
我猛地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最后一片碎片,贴在自己右臂。黑纹还在,但这次,它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不是复制。”我喃喃道,“是同步。它不是在模仿你……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起点。”
司徒墨的身体剧烈一震,金瞳眨了一下,像是挣扎着找回意识。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毁掉……我的疤……”
“什么?”
“锁骨……那道疤……砍它!”
陆九玄毫不犹豫,剑锋一转,直取司徒墨肩颈。我心头一紧,想拦却来不及。
剑尖擦过他锁骨,划开衣料,露出底下那道旧伤。
就在伤口暴露的瞬间——
整幅画像轰然炸开一道裂痕,从额头贯穿至下巴。画中人金瞳剧烈收缩,嘴角的笑意僵住,随即扭曲成痛苦的形状。
司徒墨重重摔在地上,浑身湿透般冒着冷汗,金色眼瞳迅速褪去,变回原来的紫眸。他趴在地上咳了几声,抬手摸了摸锁骨,指尖全是血。
“有效。”陆九玄盯着那幅画,声音沉了下来,“伤他,就是在伤它。”
画布上的裂痕正在缓慢愈合,金光依旧闪烁,可明显暗了几分。那股压迫感弱了,但没消失。
“所以……”我蹲下身,看着司徒墨苍白的脸,“你和它,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他靠在石台边,喘着气,抬眼看我:“你以为我想知道答案?可每次接近真相,它就让我付出代价。箭雨那天,我挡下毒矢,是因为身体自己动了。书院测验那次,我打断阵法,是因为耳边有人念咒。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被提前写好的。”
“可你还是做了。”我说,“哪怕知道会被反噬。”
他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也想知道,如果我不听命令,能不能走出不一样的路。”
陆九玄收剑入鞘,走到画像前,伸手触碰那道裂痕。指尖刚碰上,画布突然剧烈震颤,一道金光从裂缝中射出,直冲天花板,撞出一声闷响。
紧接着,整面墙的符文开始疯狂旋转,蓝雾弥漫得更快了。
“它在求援。”司徒墨扶着石台站起来,声音发哑,“或者……是在召唤什么。”
我抬头看那幅画,裂痕还未合拢,可画中人的眼睛,又睁开了。
这一次,它不再看我们。
它看向的是司徒墨。
两双金瞳,在昏暗的祭坛上,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