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抽回的瞬间,我脚底一滑,后背撞上湿冷的岩壁。那根差点擦中脸颊的毒藤在空中扭了几圈,像嗅到什么似的,突然调转方向,直扑我的右臂。
妖纹猛地发烫,整条手臂像是被塞进烧红的炉膛。我下意识抬手格挡,指尖刚触到藤身,一股腥腐的热流顺着皮肤窜上来,眼前一黑。
陆九玄的剑光劈来,将藤斩成两截。断裂处喷出黑汁,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冒起灰烟。他喘了口气,剑尖点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东西……专挑你手臂攻。”
我没答话,只觉胸口吊坠滚得厉害,仿佛要从衣领里跳出来。地面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深处往上顶。
司徒墨单膝跪在石板边缘,狐尾扫开浮土,露出一块刻满裂痕的青石。他盯着那纹路,声音低下去:“这是观星族的镇魂阵眼,三十年前灭族那晚……就是在这里画下的第一道符。”
我心头一紧,右臂的痛感骤然加剧。记忆像被撕开一道口子——火光冲天,有人在喊,声音听不清,只有心跳声轰在耳膜上。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却不是我的。
“别站那儿!”司徒墨忽然吼了一声。
我猛地回神,发现双脚竟不自觉地踩进了阵眼中央的凹槽。脚下石纹开始泛红,像是干涸的血迹重新活了过来。四周泥土翻动,更多藤蔓破土而出,每一根都冲着我的手臂而来。
我往后跃,落地时本能地划出一道弧线。左脚踏、右转、再退半步——三步走完,脑中嗡的一声,竟浮现出一段从未学过的步法口诀:**“星移北斗,避煞归虚。”**
藤蔓的攻势乱了一瞬。
“你刚才那几步……”陆九玄皱眉,“和古籍里写的‘星移步’一样。”
“我不知道。”我咬牙,额角渗出冷汗,“是身体自己动的。”
又一根藤抽来,我侧身闪避,可右臂的妖纹像是成了靶子,牵引着所有毒藤围拢。它们不再只是攻击,而是试图缠绕、勒紧,像是要把什么从我体内拽出来。
陆九玄挥剑逼退两根,却被第三根缠住手腕,硬生生拖向地缝。他挣扎着,剑气在藤上划出深痕,可断口立刻再生,越缠越紧。
我冲过去,想帮他挣脱。可刚靠近,脑子里又是一阵刺痛——
我看见自己穿着星纹长袍,跪在阵眼中央。面前站着一个戴鬼面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黑刃。他开口说话,我没有听见声音,只感觉到胸口一凉,接着是剧痛,像整个人被从内里掏空。
心脏……被剜出去了。
“啊!”我抱住头,单膝跪地,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叶蓁!”陆九玄喊了一声,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总算压住那股撕裂般的幻痛。抬头时,正看见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剑横扫而出。主藤应声而断,黑汁喷溅,其中几滴落在我右臂的妖纹上,发出刺耳的嘶鸣。
就在那一瞬,我脱口而出:“停——!”
声音不大,却像砸进死水里的石子。吊坠猛然爆亮,金光从胸口扩散,所过之处,藤蔓尽数僵直,阵眼上的红光也骤然熄灭。
四周安静下来。
那些曾疯狂舞动的毒藤一根根垂落,像枯死的枝条。陆九玄踉跄着站稳,剑拄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也有说不出的沉重。
我撑着地面起身,右臂还在抖,妖纹虽未消失,但热度退了些。低头看去,掌心被碎石划破,血混着草屑,黏糊糊地沾在指缝间。
司徒墨从地上爬起来,左肩已被一根细藤刺穿,伤口周围泛着暗黑。他没去拔,只是盯着阵眼残石,手指微微发颤。
“这符文……”他喃喃,“不是完整的镇魂阵。它是反的。”
“什么意思?”我问。
“它不是为了封印什么。”他抬头,紫眸映着残光,“是为了唤醒。”
我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吊坠。它还在微微震动,频率比之前慢了,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对抗后疲惫不堪。
陆九玄走过来,把剑插回鞘中,动作有些迟缓。他看了我一眼:“你还记得刚才看到的画面吗?”
“记得一点。”我说,“不够全,但足够让我知道——我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他没再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远处林间风声渐起,树叶沙沙作响。我抬头望去,树影依旧静默,可空气里多了种说不清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前的闷热。
司徒墨忽然抬手,按住左肩伤口。他脸色更白了,狐尾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不对劲……这些藤,不该这么快就死透。”
话音未落,地面又是一震。
不是来自脚下,而是四面八方。我回头看向阵眼,那块青石的裂缝中,竟缓缓渗出一丝极淡的金芒,与吊坠的光色如出一辙。
“那是……”陆九玄眯起眼。
“观星族的印记。”我低声说,“但它在动。”
金光顺着石纹蔓延,像活物般爬行。每走过一道刻痕,地底便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链松动的声音。
司徒墨猛地站直:“这不是阵眼被激活,是有人在用你的血脉当钥匙。”
我呼吸一滞。
难怪毒藤只盯我右臂。难怪步法会自动浮现。难怪记忆一次次撕开——
我不是路过这里。
我是被引回来的。
陆九玄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别再往前一步。”
“可我们已经站在中心了。”我苦笑。
他没松手,反而把我往身后拉了半步。司徒墨也挪了过来,尽管肩上有伤,动作仍利落。三人靠得近了些,谁都没说话,但彼此的距离无声地表明了一件事:不能再分开。
地底的震动越来越密,那道金光已爬满整块石板。忽然,中央裂口处浮起一团微弱的光晕,形状竟与吊坠轮廓完全一致。
我下意识摸向胸口,吊坠竟自行弹开锁扣,飞出衣领,悬在半空。
它对着阵眼,轻轻旋转。
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光晕中浮现,只有轮廓,看不清脸。但它抬起手,做出一个极其熟悉的动作——五指张开,掌心向下,像是要按下某个开关。
“别看!”我猛地闭眼,同时伸手去抓吊坠。
可太迟了。
光晕炸开的刹那,我看见了——
那影子穿的是观星族圣女的礼袍,长发披散,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她站在阵眼中央,双手捧心,缓缓将一颗发光的器官举向天空。
而那颗心的形状,和我胸前缺失的位置,严丝合缝。
我睁开眼时,人已经跪在地上,喉咙发紧,像是被人扼住。
陆九玄扶住我肩膀,声音低哑:“你看到了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司徒墨盯着那块石板,忽然冷笑:“原来如此。他们不是要复活你……是要用你的记忆,重启整个阵法。”
风停了。
林间一片死寂。
我抬起头,看向密林深处。那里本该空无一物,可此刻,树干之间竟浮现出七道极淡的光影,排成弧形,与北斗方位一致。
每一道光下,都隐约立着一个人影。
不动,不语,只静静望着我们。
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妖纹再次发烫,指尖对准最左侧的那道光。
就像认出了什么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