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臂高举,断刀横在胸前,吊坠滚烫得几乎要嵌进皮肉。七道黑影缓缓逼近,脚步无声,却每一步都压在我的呼吸上。陆九玄站在身后,剑尖仍指向司徒墨的方向,眼神空茫,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着走。司徒墨靠墙坐着,嘴角带血,右手撑地,指缝间渗出的血迹在石板上拖出一道暗红。
没人动。
空气像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塔顶传来一声裂响。
整座妖塔猛地一震,穹顶碎石如雨落下。一道黑气从上方贯穿而下,落地成形——那人左脸覆着青铜鬼面,右脸疤痕纵横,手中提着半截残灯,灯芯幽蓝跳动。噬魂灯虽残,威压却不减分毫。
“星盘之力,终归我手。”他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音。
我没回头,只低声道:“你不是说活着比死更难?现在倒是来送死了?”
司徒墨没答,只是慢慢撑起身子,肩上的伤还在流血。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那个一步步逼近的身影,忽然笑了下:“他说得对,活着是难。可我不在乎。”
话音未落,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九条狐尾自袖中暴起,如活物般腾空而起,瞬间缠向司徒烈的四肢与脖颈,将他整个人拽离地面。
“逆子!”司徒烈怒吼,噬魂灯残焰凝聚成锥,直刺司徒墨胸口。
可那狐尾没有退缩,反而越收越紧。司徒墨脸色一白,喉头涌上腥甜,但他依旧站着,双手掐诀,九尾齐震,硬生生把司徒烈钉在半空。
吊坠突然剧烈震颤。
我低头一看,裂痕已蔓延至中心,金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屏障开始崩塌,边缘处浮现出蛛网般的细纹,七道黑影趁机扑来,伸手抓向我的手腕。
“别碰她!”陆九玄忽然低吼一声,剑势横扫,将最近的一道黑影劈散。可他的动作迟缓,显然还在与心魔纠缠。
我知道撑不了多久。
司徒墨那边也快到极限了。他额角青筋暴起,唇边不断溢出血丝,九尾的光芒越来越弱。可他还是不肯松手,反而将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用力一 press,一团泛着幽蓝光泽的妖力自胸膛抽出,直奔屏障裂缝而去。
“住手!”我喊出声。
可那股力量已经涌入金光之中。刹那间,吊坠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裂痕非但没有扩大,反而开始弥合。那些渗入的妖血如同熔化的金属,在缝隙中流淌、凝固,散发出温润却不容抗拒的光。
屏障重新稳固。
七杀阵的黑影发出哀鸣,被光芒逼退数步。头顶的穹顶再次震动,一道粗壮的光柱自吊坠核心冲天而起,穿透层层石砖,直射云霄。光中隐约浮现两个交错的圆环虚影,旋转不息,仿佛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苏醒。
陆九玄猛然抬头,银发散乱,眼中雾气终于散尽。他看着那道光柱,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司徒烈终于挣脱两尾束缚,一脚踹开剩余狐尾,落地踉跄。他抬手抹去嘴角黑血,目光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吊坠:“不可能……这力量不该属于你!”
“它从来就不该属于你。”我喘着气,手臂酸麻得快要抬不起来,“三百年前你杀了他们全家,现在还想抢最后一点东西?”
他冷笑:“观星族早就该灭绝。若非那贱种逃出生天,今日天地早已重铸!”
“你说谁是贱种?”司徒墨扶着墙站直,声音冷得像冰,“你生我养我,可你懂什么叫血脉?你只知道用命换权,拿亲骨肉当祭品!”
司徒烈眯起眼:“你以为你是什么?不过是被贬下界的叛将,连神格都被封印的废物。你也配谈守护?”
司徒墨没再反驳,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划过锁骨旧疤,轻声道:“我不配。但我记得她说过的话。”
他看向我,眼神清明,像是穿越了漫长的岁月:“‘换我来追你’——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前世留下的。所以这一次,换我挡在前面。”
话音刚落,他最后一道狐尾也化作流光,注入屏障。
整个塔内骤然安静。
那光柱更加炽烈,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泛着金边。陆九玄终于迈步向前,站在我身侧,一只手悄然搭上我的肩膀,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我点点头,其实已经快站不住了。膝盖发软,指尖发凉,吊坠像是长进了手掌里,抽不出,也放不下。
司徒烈怒吼一声,举起噬魂灯残片就要再度冲击。
可就在他踏出第一步的瞬间,光柱猛然扩散一圈涟漪,正中他的胸口。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塔壁上,面具一角炸裂,露出底下狰狞扭曲的旧疤。
“还没完……”他挣扎着想爬起,“只要星盘未毁,我就还能——”
“你已经输了。”司徒墨跪倒在地,九尾尽数收回体内,只剩下一缕微光在衣袖边缘闪动。他抬头望着我,嘴角还带着血,却笑得轻松,“你看,这次我没逃。”
我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陆九玄握紧了剑,目光扫过倒地的司徒烈,又落在我脸上:“接下来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用断刀支撑身体,强迫自己站稳:“先把这破塔里的阵给断了。七杀阵靠执念运转,但现在外力介入,只要切断源头,它撑不了多久。”
“那你呢?”他看着我嵌在吊坠里的手,“它把你锁住了。”
“暂时拔不出来。”我苦笑,“但它也没再吸我的力气了。刚才那一击……好像是完成了什么仪式。”
司徒墨忽然开口:“是认主。”
我们都转头看他。
他靠着墙,呼吸微弱,却努力睁着眼:“吊坠原本就是观星族圣物,只有真正的血脉才能激活最终形态。它吸收了我的妖力和血,是因为……它需要一个见证者。”
“什么意思?”陆九玄皱眉。
“意思是。”司徒墨咳了一声,血顺着下巴滴落,“三百年前,是我亲眼看着她被人带走的。也是我,在长老面前求情,才让她活下来。这份记忆,这份罪……我都记得。”
他抬起手,指向我:“所以它接受了我作为‘守誓之人’。这不是工具,是盟约。”
我怔住。
原来如此。
难怪刚才那一瞬间,我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不是单纯的回忆,而是被某种规则确认过的过往。每一个细节都被铭刻,每一句对话都被留存。
这才是真正的觉醒。
头顶的光柱仍未消散,反而在空中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模糊的符号。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一种图腾,静静悬浮在那里,仿佛等待下一个动作。
陆九玄忽然伸手握住我的另一只手:“我们一起撑着。”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回握。
司徒烈在墙角挣扎起身,手中残灯再次亮起幽光。他盯着我们三人,眼神阴狠:“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只要星盘现世,轮回就不会断!我会回来——”
“你会死在这里。”司徒墨慢慢撑起身子,虽然站得摇晃,却一步步朝他走去,“这一次,我不再让你走出这座塔。”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半截断刀的虚影——正是之前遗失的那一部分。刀刃残缺,却散发着熟悉的气息。
“你的刀……”我喃喃。
“我一直留着。”他说,“等它和完整的那一半重逢。”
他走向司徒烈,步伐缓慢,却坚定无比。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人从未真正背叛过去,只是把所有痛都藏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
光柱之下,三个人影静静伫立。
一个手持断刀走向宿命,一个握剑守护眼前之人,一个掌心嵌着吊坠,听见了时间尽头的回响。
司徒墨的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举起断刀,对准父亲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