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里那道残缺的星轨图还在黑板上泛着微光,像是被什么力量钉在了石面。我盯着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袖中吊坠——刚才那一震来得古怪,不是痛,也不是热,倒像是一根线从深处被人猛地扯了一下。
指尖刚碰到金属边缘,一滴血就顺着指缝滑了下来。
我没动,心跳却快了一拍。这血不是从伤口流出来的,是从吊坠的裂痕里渗出的,沿着内壁缓缓爬行,像有生命一样寻找出口。血珠落地,在青砖上划出一道细线,然后……开始移动。
它自己在走。
我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滴血向左右延展,勾出半圈弧形,又分出几道支脉,最终停在一个点上,轻轻跳了一下,如同脉搏。
是半个“双生星盘”。
我猛地抬头,正对黑板上的残星轨图——两者同时亮起,空中浮现出交错的光纹,像是两段断链正在试图咬合。一股熟悉的拉扯感从胸口升起,血脉里有什么东西在回应,眼前闪过一片火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祭坛中央,手中捧着一块与我吊坠极为相似的玉牌……
“叶蓁。”陆九玄的声音压得很低,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别看它。”
我闭了闭眼,强行把那画面甩开。再睁眼时,地面的血阵已经延伸到桌脚,离司徒墨的鞋尖不过寸许。他一直没动,靠在椅背上,脸色比刚才更白,额角冷汗不断往下淌。
可就在那血线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他的残尾突然剧烈抽搐,蓝光炸开,转眼竟成了金色。
“别碰!”他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话音未落,他甩出狐尾,直接缠住了我的手腕,将吊坠裹进毛茸茸的尾尖。那一瞬间,吊坠嗡鸣如雷,地面的血阵猛然暴涨,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也看到了——那不是普通的金光。
是记忆。
无数碎片在他尾巴的金光中闪现:一座高台,一名女子站在星月下,将一枚吊坠放进婴儿襁褓;战火燃起,她将孩子托付给一名老者,自己转身迎向千军万马;最后是黑暗中一只手,沾满鲜血,轻轻抚过吊坠表面,留下一道极淡的妖纹。
那是……母后的血印。
“你认得它?”我脱口而出。
司徒墨没答,只是咬紧牙关,尾巴上的金光越来越强,吊坠的震动却丝毫未减。反而,那股吸力开始反向作用在他身上。我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下降,呼吸变得急促,嘴角慢慢渗出血丝。
“他在被抽走力量。”陆九玄站起身,眼神变了,“快停下!”
没人动得了。
阵图已经快要闭合,空中那道半透明的光环只剩下一小段缺口。只要再一瞬间,它就会完全激活。而我知道,一旦双生星盘真正苏醒,它不会只抽取我的血,也不会只吞噬司徒墨的妖力——它会连陆九玄体内的星盘之力也一起拽出来,甚至可能惊醒剑中那个沉睡的残魂。
不能再等了。
我用力想抽回手,可吊坠像是焊在了皮肤上,司徒墨的尾巴也不松,反而越缠越紧,仿佛怕我挣脱。
“放手!”我吼他。
他睁开眼,紫眸中的红光正在快速褪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金芒在瞳底流转。“不能……让它完成。”他声音几乎听不见,“这阵……不是觉醒……是吞噬。”
陆九玄不再犹豫。
他掌心凝聚剑气,没有出剑,而是凌空一斩。一道无形锋刃直劈地面,正中血阵中心。
“嗤——”
血迹瞬间蒸发,光纹断裂,空中那道即将闭合的环猛地一颤,碎成点点火星,消散在空气里。吊坠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掐断了喉咙,随即从司徒墨尾尖脱落,滚回我掌心。
裂痕依旧,但不再渗血。只有一缕极淡的黑气从缝隙中逸出,转瞬即灭。
我低头看着它,掌心发烫,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凉意。
司徒墨整个人软下去,靠在椅背上喘气,额头抵着桌面,尾尖垂落在地,金光彻底消失,只剩下一抹暗淡的蓝,像快熄的烛火。
陆九玄蹲下身,伸手探他脉门。片刻后,眉头锁死。
“他体内的妖力几乎没了。”他声音沉得厉害,“而且……经脉里残留着星盘的气息。刚才那阵图,不只是吸他,还在用他当媒介调和能量。”
我撕下衣角,沾了茶水给他擦脸。手抖得厉害,布巾差点掉下去。
“为什么要硬扛?”我问他,“你明明撑不住了。”
他勉强扯了下嘴角,声音轻得像风:“你那吊坠……认得我母后的血。它在求救,但我拦不住它想吞的东西。”
我怔住。
原来他知道。
那枚吊坠,从来不只是我的遗物。它是观星族与妖族之间某个早已断裂的契约信物,而司徒墨的母亲,曾是唯一一个以妖族之身参与星盘守护仪式的存在。她的血,封进了这件法器,也埋下了今日的因果。
“所以它才会选你?”陆九玄站起身,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吊坠上,“它不是失控,是在自救——但它的方式,是把你们两个都拖进去。”
我握紧吊坠,没说话。
它现在安静了,可我能感觉到,里面有种东西在蛰伏。不是平息,是等待。就像一头困兽,暂时被击退,但随时可能再次扑出。
讲堂里恢复了安静。其他弟子都不敢靠近,刚才那一幕太过诡异,血绘阵图、金光贯尾、剑气破空,谁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有人低声议论,说是禁术反噬,有人说我们惹上了不该碰的东西,更多人只是远远看着,眼神里多了忌惮。
司徒墨闭着眼,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我伸手探他后颈,冰凉一片。
“还能撑多久?”我问陆九玄。
他没回答,只是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很清楚——他不知道,但他不觉得能撑过今晚。
我低头看着司徒墨那只搭在桌边的手,指尖微微蜷着,像是还在努力抓住什么。昨天他还笑着说能听完这堂课,现在连坐直都费劲。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动了动手指,轻轻勾住了我的小指。
很轻的一下,像是确认我在。
我没抽开手。
陆九玄站在桌侧,剑仍未归鞘,目光始终没离开吊坠。他的手指在剑柄上来回摩挲,像是在权衡什么。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东西不能再留在我身上了。它已经超出了可控范围,下一次发作,可能不会再给我们打断的机会。
可问题是——它若真是某种“求救”,那背后呼唤它的,又是什么?
讲堂外传来钟声,推演课正式开始的时间到了。助教还没来,但黑板上的残星轨图已经渐渐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地砖上那道焦痕,还留在原地。
那是剑气斩断阵图时留下的印记。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吊坠静静躺着,表面温热,像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司徒墨的手指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