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光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厚重的石砌壁炉上。
“这栋房子有地下室吗?”
“有,”
楚澜清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是只有一个出口……”
“不,不一定。”
南光已经向地下室楼梯走去,脚步轻盈如猫,
“这种维多利亚时期的老式建筑通常都有其他出口,只是可能被后来装修封住了。”
地下室里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和箱子,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霉味。
南光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切开黑暗。
他沿着墙壁缓慢移动,手指轻轻敲击砖面,侧耳倾听回音的变化。
突然,在一排腐朽的橡木书架后面,敲击声变得空荡。
“帮我推开这个书架。”
两人合力,肩膀抵着粗糙的木框。
书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后面赫然露出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把手早已被氧化成褐红色。
“这是……”
楚澜清惊讶地睁大眼睛。
“旧时的仆役通道或逃生密道,很可能通往隔壁街区。”
南光尝试转动门把,锁芯锈死不动。
他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右腿如鞭子般甩出,靴底重重踹在门锁部位。
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伴随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门向内弹开。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木门碎裂的巨响,紧接着是沉重靴底踩踏地板的声音。
“快走!”
南光几乎是抱着楚澜清冲进通道,反手将铁门拉上。
他迅速扫视四周,捡起一根锈蚀的铁管卡入门闩槽内。
门外的撞击声立即变得沉闷。
通道狭窄得仅容一人弯腰通行,黑暗浓稠得几乎能触摸。
楚澜清打开手机照明,颤抖的光圈在斑驳的砖墙上跳跃,映出几个世纪前工人留下的模糊刻痕。
“你觉得我们能逃出去吗?”
她的声音在通道里微弱回声,透着强作镇定下的恐惧。
“必须逃出去。”
南光的回答简短如刀,切出一条清晰的路径,
“我们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通道尽头是另一扇门,推开后,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废弃的地铁站台上。
几盏应急灯发出萤火虫般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剥落的瓷砖墙和空荡的候车长椅。
“这是……”
楚澜清环顾四周,辨认着墙上半褪的标识,
“红线已经废弃的波特广场站?”
南光点点头,目光如雷达般扫描着每一个阴影。
“看来你妈咪考虑得很周到。从这里我们可以通过地铁隧道网络到达城市的任何角落。”
话音刚落,站台另一端的楼梯口,传来靴子踩碎玻璃的声响。
南光立即拽着楚澜清,躲到一根开裂的大理石柱后面。
他们的呼吸在冰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确认目标进入废弃车站。”
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低沉声音在空旷站台上回荡,
“A组守住北出口,b组南出口,c组随我搜索站台。”
楚澜清的手指深深嵌入南光的手臂肌肉,指甲几乎掐透衣料。
她的眼神在微弱光线下闪烁:
“现在我们怎么办?”
南光仔细观察着周围环境,废弃的售票亭、倒地的垃圾桶、轨道旁的工具箱......目光最终锁定在轨道旁一个半开的维修通道门上。
他指了指那个方向,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他们悄无声息地溜下站台,踩在碎石和碎玻璃上,小心翼翼前行。
就在南光的手即将触碰到维修通道门把时,三道强光突然从不同方向射来,将他们钉在原地。
“别动!”
多个声音同时喝道,在隧道中激起重叠的回音。
南光本能地侧身,背脊如盾,将楚澜清完全挡在身后,面对着从阴影中逐渐显现的黑色轮廓。
就在此时,隧道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紧接着,所有灯光同时熄灭,黑暗如墨汁般倾泻而下。
“这边!”
一个陌生的女声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准确而冷静。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了南光的手腕,
“跟我来,别问,别停。”
在完全失明的状态下,他们被那个陌生人拉着奔跑。
楚澜清的另一只手紧抓着南光的衣角,三人形成一条脆弱的生命链条。
他们在错综复杂的隧道中穿行,转弯,上下阶梯,陌生人对路径熟悉得令人不安。
五分钟......五十分钟......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真正的光亮,是月光透过栅栏洒下的清辉。
陌生人推开一扇隐蔽在涂鸦下的铁门,新鲜空气如恩赐般涌来。
他们发现自己站在查尔斯河畔的一个小码头上,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碎银般的光泽。
一艘没有标识的黑色小艇静静等候,引擎低鸣如沉睡的野兽。
“上船,现在。”
陌生人命令道,这时她才拉下兜帽。
月光下露出一张亚洲女子的面孔,约莫三十岁,五官清秀而坚毅,眼神中有一种历经锤炼的锐利。
小艇如离弦之箭驶离河岸,在河面上划出银色尾迹。
直到对岸灯火渐近,波士顿的天际线缩成一道剪影,南光才开口,声音沙哑:
“你是谁?”
“朱雀,”
女子没有回头,专注地操纵着方向盘,
“你父亲沈逸在米国分公司的执行秘书。”
南光的瞳孔在夜色中微微收缩:
“我父亲?他安排的这一切?”
朱雀点点头,一缕黑发被河风吹拂到脸颊:
“是的,他一直在想办法营救你们。安娜和孩子们三天前已安全抵达北京,现在该轮到你了。”
楚澜清突然颤抖地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时机精准得不真实。”
“我们有一组人专门监控灰岩公司的加密通信。”
朱雀简洁解释,
“四十七分钟前,我们截获了他们准备在安全屋设伏的指令。沈先生立即启动预案。”
她顿了顿,
“幸好赶上了。”
南光沉默地凝视着水面倒映的灯火,良久才问:
“我父亲……这些年他过得怎样?”
朱雀的侧脸在仪表盘微光中显得柔和了些,但眼神依然复杂:
“他一直活在双重世界里——公众面前的商人,私下里的……赎罪者。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她突然加速,小艇划过一道弧线靠向一个隐蔽的小码头,
“我们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区。”
码头上,一辆深灰色厢型车无声滑出阴影。
朱雀率先跳上岸,动作干净利落。
“这辆车会送你们去洛根机场。有一架公务机正在待命,飞行计划显示的目的地是蒂华纳机场,但飞机会在那里换乘时‘改变航线’。”
楚澜清紧紧握住南光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但握力惊人。
月光下,她泪眼婆娑,也闪烁着别的什么——也许是决心,也许是告别:
“你真的要回家了吗?”
南光回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温暖及心。
他望向东方,破晓的曙光正在驱散黑夜,但前路依然迷雾重重。
“是的,”
他的声音轻得像晨雾,
“但我带回去的,可能不仅仅是希望。”
他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外套内袋,那里藏着一个微型存储卡......。
楚澜清的手微微颤抖: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南光转头看她。
第一缕真正的晨光恰好越过河面,勾勒出他秀美而坚毅的侧脸轮廓。
他眼中的情绪翻涌如暗流——有愧疚,有决绝,还有一种楚澜清从未见过的温柔。
“会。一定会的!”
这句话斩钉截铁地落下,
“但下次见面时,我们可能都站在同一个战场上。”
远处传来引擎启动的低鸣,低沉而不容拒绝。
南光缓缓松开楚澜清的手,他们的指尖在分离前停留了一瞬,仿佛在无声地交换某种誓言。
他转身走向那辆灰色商务车,每一步都踏得沉稳坚定,却又在水泥地上留下看不见的裂痕。
车门关闭前,他最后回头一眼。
楚澜清仍站在码头上,晨风吹动她的发梢和衣角,她看起来像一尊即将融于光中的女神。
朱雀轻声说:
“她父亲已经在安排她转移至瑞士继续学业。灰岩公司不会就此罢休,但至少……她现在有准备了。”
南光没有回应。
他只是凝视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直到车门完全关闭,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厢型车驶入渐亮的街道,融入清晨最早的车流。
远处,薄雾开始消散,但更深的迷雾,开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