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针叶林宛如一座巨大的白色迷宫,每一株挂满冰挂的雪松,都好似冷酷的守卫。
沈逸丢弃了那辆目标明显的卡车,拖着剧痛不已的左腿,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密林深处。
严寒如同一簇簇细针,穿透单薄的囚服,直刺骨髓。
每吸入一口空气,肺部就像被冰碴狠狠刮过。
饥饿感早已被麻木所取代,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不断向前跋涉。
身后的雪原上,雪地摩托的引擎嘶吼与猎犬的狂吠声,如同冰原上不散的阴魂,撕咬着耳膜,紧追不舍。
鄂勒斯人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这个“移动的宝藏”。
“不能停……不能停……”
沈逸在心底反复默念。
失温的寒意、刺骨的剧痛与沉重的疲惫,将他的意识渐渐拖入混沌的深渊。
守护者不在身侧,他只能凭着最原始的方向感本能,朝着记忆中贝加尔湖的西南方,在深雪里艰难挪动。
他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冰冷的刺激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左腿的伤势严重拖慢了他步伐的速度,鲜血洇透了简陋的固定夹板,在雪地上留下断断续续的嫣红痕迹,这无疑为追兵标明了追踪方向。
视线开始摇晃,眼前的树木出现了模糊的重影。
他知道自己体力快到极限了。
此刻一旦倒下,在这零下三十多度的森林里,结局只有冻成一具冰雕。
就在他踉跄着试图攀上一道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陡坡时,脚下猛地一滑!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控制住平衡,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沿着陡坡急速翻滚而下!
积雪裹挟着他,越滚越快,化作一个不小的雪球,直冲坡底!
砰!
剧烈的撞击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黑暗。
最后的感觉,是身下似乎不再是松软的雪地,而是……坚硬的岩石路面……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意识在一阵颠簸和引擎的轰鸣声中被猛然拽回。
沈逸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温暖的车厢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
一个留着浓密大胡子、面容粗犷却透着关切神色的中年男人,正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他。
“你醒了?我的朋友。”
男人操着浓重口音的生涩汉语说道,
“你可真走运,像一颗炮弹一样从山上滚下来,不偏不倚砸在我的车前。要是再歪一点,你就得去见马克思了。”
沈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左腿骤然袭来的剧痛,令他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你的腿伤得很重,我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
男人说道,“我是伊万·彼得罗夫,我们可是面熟的很哦。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倒在西伯利亚的荒野冰原里?”
彼得罗夫?沈逸觉得这名字隐隐有些耳熟。
他定睛细看男人的面容,一段模糊的记忆猛地闪现:
多年前的国际矿业展会上,他似乎曾与这位名叫伊万·彼得罗夫的俄罗斯商人有过一面之缘,私下里喝过酒,还交换过名片,对方当时对中国的稀晶资源提炼技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我……我是沈逸。”
沈逸沙哑地开口,没有透露太多,
“遇到了……意外。”
“沈逸?”
彼得罗夫挑了挑眉,动作停顿了一下,从后视镜里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哦!我想起来了!中国的沈先生!那个研究高蓝晶科技材料的!天哪,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显然认出了沈逸,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沈逸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是巧合?还是……他不敢确定。
但眼下,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彼得罗夫先生……感谢您救了我。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去伊尔库茨克,或者……任何能联系外界的地方。”
沈逸恳切地看向对方。
彼得罗夫沉默地驾着车,显然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叹了口气:“沈先生,你惹的麻烦恐怕不小吧?这一带是敏感区域,方才我救你时,远处哨所的警报声和狗吠听得清清楚楚。”
沈逸心头一紧,没有否认。
彼得罗夫望向他,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最终沉声道:
“好吧,看在当年那杯伏特加的份上,我帮你。但伊尔库茨克去不了,眼下盘查得太严。我知道附近小镇上有个信得过的老医生,先治好你的腿。之后……我再想办法送你过境。”
绝境逢生!
沈逸喉头哽咽,眼眶阵阵发热。
“谢谢……谢谢你,彼得罗夫。”
“不用谢。或许以后,我也有需要沈先生帮忙的地方呢。”
彼得罗夫意味深长地抛下这句话,猛地一踩油门,引擎发出低吼。
车辆在积雪道路上颠簸着前行,驶向未知却暂时安全的方向。
沈逸凝视着掠过窗外、依旧危机四伏的林海雪原,深知这只是喘息之机,前路依旧布满未知的荆棘......
怀俄明州安德斯家的牧场,气氛绷得如同凝固的蜡。
联邦调查局的人虽然没有当场搜出南光,但他们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约翰牧师以“孩子受了惊吓,被妻子带去邻居家玩”为由暂时搪塞过去,但对方明显没有完全相信,留下了联系方式,要求一旦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约翰,他们还会再来的。”
玛丽忧心忡忡地说,紧紧搂住怀中瑟缩的南光(伊桑),“伊桑他……太特别了,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藏不住的。”
的确,南光的“特别”之处越来越引人注目。
他对电子设备仿佛具有一种奇特的亲和力,牧场那台时好时坏的老旧收音机,只要他靠近,刺耳的杂音便会神奇地消失,信号立刻变得清晰稳定。
有一次,他甚至无意识间修复了一盏接触不良的台灯,让它重新亮了起来。
更让约翰夫妇脊背发凉的是,他们发现南光偶尔会对着空气专注而自然地说话,仿佛正与一个看不见的朋友交谈,口中偶尔还会蹦出几个音节奇特的陌生词语。
这绝非普通孩子能做到的。
联想到那个神秘的金属球体和蓝石头,约翰夫妇确信,伊桑的来历背后隐藏着远超他们想象的巨大秘密。
就在FbI造访后的次日黄昏,约翰在修理牧场栅栏时,注意到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沿着牧场外的公路缓慢地驶过,车窗贴着深色的玻璃膜,看不清里面的人影。
连续两天,这辆车都在相同的时间现身。
显然不是FbI的车。
约翰的警惕心瞬间绷紧。
他假装不在意,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却不动声色地记下车牌(号码经过模糊处理,像是租赁公司的),并注意到车里的人似乎拿着某种长柄仪器,正对着牧场方向不断地扫描。
是冲着伊桑来的!
是那些追踪“异常能量”的人!
当晚,约翰和玛丽进行了他们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谈话。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玛丽,”
约翰的语气沉重,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伊桑待在这儿太危险了。追查他的不仅是政府的人,现在连不明势力也嗅着踪迹摸过来了。”
“可我们能去哪儿?”玛丽泪眼婆娑,“报警吗?FbI会相信我们吗?他们会把伊桑带去哪里?”
“绝不能报警。伊桑的秘密一旦公开,后果不堪设想。”
约翰沉吟片刻,一个念头脑中闪过,想起了他在加州硅谷的堂弟一家,“我们去汤姆那里吧。他在硅谷工作,那里人多混杂,更容易隐藏。而且……或许那里有能理解伊桑‘特别之处’的环境。”
下定决心后,他们立刻行动起来。
没有告诉任何人,神神秘秘,甚至连教堂的工作,也特意托词家里有急事需要处理。
他们连夜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只带走了最重要的物品和少量的积蓄。
南光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气氛,异常安静,没有吵闹,只是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背包,里面装着他唯一的“玩具”——那块蓝色的石头。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安德斯一家开着那辆破旧的皮卡,悄然离开了生活了数十载的牧场,驶向了通往加州的漫长公路。
后视镜里,熟悉的牧场在晨曦中逐渐模糊消失,玛丽伤感落泪,心中对未知前途的迷茫与坚定相互交织。
为了保护这个上帝赐予他们的孩子,他们甘愿放弃了一切。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辆黑色轿车再次出现,这一次,它径直驶入了寂静的牧场……
同时,在遥远的西伯利亚,沈逸在彼得罗夫的协助下,正艰难拨出第一个与外界联系的电话,信号彼端,连接着伊尔库茨克城中焦急等待的“长城”联络员……
两条逃离的轨迹,一场横跨大陆的生死追寻,因为爱与守护,也因为那神秘蓝晶蕴含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一个全新的交点汇聚。
硅谷,那个科技与梦想交织之地,会成为南光暂时的避风港,还是另一个更大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