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白色死神张开了疯狂的獠牙。
沈逸紧握雪地车的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挡风玻璃外,翻滚的雪幕让能见度降至为零。
北斗信号时断时续,只能依靠磁罗盘来判断大致方向。
150公里的路程,至少需要五小时车程——前提是他没有迷路或坠入冰隙。
雪地车剧烈颠簸,碾过一处隐藏的冰棱,右腿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绷带,在零下40度的低温中迅速凝结成血冰。
沈逸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始终保持清醒。
疼痛是好事,至少说明他还没被冻僵。
晓晓……等我……他对着呼啸的暴风雪呢喃,仿佛这样就能将声音传到万里之外的医院。
仪表盘上的温度计显示,外部气温已经陡然降至-45c。
车内的加热系统虽全力运转,也仅能勉强维持在零下的温度。
沈逸的睫毛和眉毛早已结满白霜,每次眨眼都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狠狠刺痛。
突然,一声异响从引擎盖下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雪地车猛地一顿,速度骤然下降。
“不…不…”沈逸绝望地拍打着仪表盘。
尽管油表显示油量充足,但引擎转速却持续下降。
极寒环境终于击垮了这辆老式雪地车的机械心脏。车辆彻底停下,宛如一具冻僵的钢铁尸体。
沈逸踹开车门,暴风雪立刻如野兽般凶猛地扑来。
他踉跄着检查引擎——发现燃油管冻裂了,在野外进行维修根本不可能。
距离目的地还有至少80公里。
在这种环境下徒步,无异于自杀。
沈逸跪在雪地里,拳头狠狠地砸向冰面。
疼痛从指骨蔓延至全身,但与心中的绝望相比,这点痛楚显得微不足道。
林晓在等他,他们的孩子在等他,而他却被困在南极这片白色地狱中,竟然束手无策。
突然,通讯器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沈逸迅速扑回车内,抓起对讲机。
“…沈总…听到请回答…”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科考站传来。“我在!车坏了,距离机场还有80公里!”沈逸对着话筒大喊,生怕信号就此中断。
军方直升机...试图进行...救援,但暴风雪导致无法起飞……通讯信号断断续续,有个消息,林女士正在手术中……
沈逸的心脏几乎停跳:她怎么了?请说清楚!
医生发现她血液中...有异常...物质...类似于南极矿物,目前正在分析……
南极矿物?
沈逸猛地想起林晓曾提及——她在南极站时曾被试管划伤,少量矿物可能因此进入了血液。
难道正是这些物质在维持她和胎儿的生命?
告诉她,一定要坚持住,我正在赶回来……沈逸的声音哽咽了。
通讯再次中断。
他疯狂地拍打对讲机,但回应他的只有静电噪音和无尽的绝望。
车外,暴风雪愈发猛烈。
沈逸深知,继续留在车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迅速清点装备:一把信号枪、三发信号弹、半壶温水、两块高能巧克力、一个应急睡袋。如果合理使用,或许能撑到救援到来,但林晓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另一个选择摆在面前:徒步前进。80公里的极地跋涉,以他现在的状态,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一。但即便如此,百分之一也比零强。
沈逸将样本试管和硬盘贴身存放,用胶带仔细固定好大腿上的伤口,最后看了一眼那辆雪地车。
这辆曾被视为希望的铁棺材,如今成了必须舍弃的累赘。
他缓缓吸入一口气,踏入了铺天盖地的白色死亡徒步中。
第一步,寒风如刀割般划过脸颊。第二步,雪已经
灌入靴子,脚趾开始失去知觉。
第三步、第四步……沈逸强迫自己数着步伐,以此维持头脑清醒。
每走100步,他便休息一次,喝一小口水,咬一口巧克力。这是他唯一的节奏,也是唯一的希望。
在极地的暴风雪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或许已过去一小时,或许三小时,沈逸的视野开始出现黑点——这是低温症的第一阶段症状。
他机械地继续跋涉前行,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只有林晓的面容
——她微笑时眼角那细腻如蚕丝的细纹,思考时轻咬下唇的动人习惯,生气时微微皱起的迷人鼻尖……
“2078……2079……”沈逸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腿上的伤口再次裂开,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红色痕迹,但很快便被肆虐的风雪抹去。
突然,脚下的雪地传来一阵不祥的碎裂声。沈逸本能地向前扑去,恰好避开了塌陷的冰面。
一个直径两米的冰隙在他身后豁然张开大口,犹如地狱的入口。沈逸趴在雪地上,大口喘息着。
实在是太近了!
南极的冰隙通常深达数十米,一旦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然而时间却不等人……
通讯器突然再次响起。
沈逸颤抖着掏出它,耳边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竟然是老爷子!
“小逸……晓晓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一些……医生说那些矿物元素似乎正在修复她的细胞……”老爷子的声音比之前更为清晰,“你现在在哪里?还安全吗?”
沈逸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回答道:“车坏了……我正在徒步……距离机场还有……不知道……”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爷爷……二叔……”
“沈志远已经被捕,目前正在接受审讯。”老爷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峻,
“他承认了十年前谋杀你父亲的罪行,也供出了Zenith集团的整个网络。国安部门正在全球范围内抓捕相关人员。”
“样本……硬盘……”沈逸断断续续地说。
“你传回的文件价值连城,军方已经接管。”
老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小逸,坚持住,军方已经派出了破冰船和直升机,只要天气稍有好转……”
“来不及了……”沈逸艰难地撑起身子,坚定地说,“我必须……继续走……”
通讯再次中断。
沈逸望向北斗导航系统,绝望地发现,由于绕行冰隙,他实际上仅仅前进了不到五公里。
照此速度,走到机场需耗时三天,而林晓恐怕连三小时都支撑不住。
他掏出信号枪,犹豫着是否发出求救信号。然而,即便科考站接收到信号,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也难以实施救援。
更糟糕的是,信号弹极有可能引来Zenith的残余人员。
别无他法,只有继续前行。
沈逸刚迈出一步,右腿便传来一阵剧痛。伤口彻底裂开,鲜血迅速浸透了三层裤子。
他咬紧牙关,撕下衣袖重新包扎,但失血和低温已开始影响他的判断力。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前方有灯光闪烁。
是幻觉,还是Zenith的追兵?
沈逸本能地趴下,掏出手枪。
灯光越来越近,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那不是雪地车,更像是……雪地摩托?
沈总!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风雪。
沈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竟然是周毅!
他带领三名队员,骑着四辆雪地摩托疾驰而来!
怎么...找到我的...沈逸在被人扶上摩托时,虚弱地问道。
周毅指了指沈逸的腿部:血迹。热成像在雪地里非常显眼。
他递给沈逸一个保温瓶,喝点热水,我们送你去机场。军方特批了一架抗暴风雪运输机,一小时后就要起飞!
沈逸紧握保温瓶,热水滑过喉咙的感觉仿佛重生。
希望,这个他几乎已经放弃的东西,再次回到了心中。
摩托队在暴风雪中飞驰,速度远超雪地车。
两小时后,沈逸模糊地看到了机场跑道和那架灰色的军用运输机。
直接上飞机!地勤人员大声喊道,医生已经在机上等候!
沈逸被半扶半抬地送上了舷梯。
机舱内,军医迅速开始处理他的冻伤和腿伤。
严重失血和低温症,但还能活下来。军医为他注射了一针镇痛剂,安慰道:睡一会儿吧,十五小时后就能到达国内。
沈逸摇摇头:林晓的情况怎么样?
实时连线已经接通。飞行员回头说道,手术室那边可以进行视频通话。
一个平板电脑递到沈逸面前。
屏幕上显示出手术室的画面——林晓躺在无影灯下,身上插满了管子,五六名医护人员正围着她忙碌。
晓晓......沈逸的眼睛噙满泪水,指尖轻轻触碰到屏幕。
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林晓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向摄像头。
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医生俯身仔细聆听,随后转向摄像头问道:她说的是南极之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逸瞬间恍然大悟。
那不仅是他们曾共同约定的孩子的名字,更是专利自毁程序的关键密码。
林晓借此传达,她并未遗忘,且会坚守承诺。
告诉她......沈逸的声音略显哽咽,爸爸很快就会回家了。
运输机在跑道上迅猛加速,冲入南极那灰暗的天空。
舷窗外,暴风雪依旧肆虐,却已无法阻挡他归家的坚定步伐。
十五个小时的飞行,跨越了半个地球。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然而每一分钟也都让他离她更近。
当飞机稳稳降落在S市军用机场时,沈逸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妥当,换上了洁净的衣物。
一辆救护车迅速将他送往医院,老爷子早已在门口等候。
“晓晓呢?”沈逸一下车便急切询问。
“手术已经结束,目前情况暂时稳定。”老爷子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孙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但医生说……”
“带我去见她。”沈逸果断打断他的话语,声音坚定而毋庸置疑。
特护病房内,林晓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显得比沈逸记忆中更加瘦小和脆弱。
各种医疗仪器环绕着她,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但她的腹部依旧隆起——孩子依然在。
沈逸轻柔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曾在董事会上挥斥方遒的手,如今却苍白得几乎透明。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道,额头轻轻贴上她的手背,带着样本和硬盘,完成了父亲的嘱托。现在,该兑现我的承诺了——永远不离开你和孩子。
林晓的眼皮微微颤动,却并没有睁开。
医生解释道,手术后的药物使她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以促进恢复。
胎儿情况如何?沈逸问道。
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医生递给他一份报告,我们在林女士的血液中发现了一种未知的矿物元素,正是这些物质支撑着胎儿的生命。更令人惊奇的是……
他稍作停顿,这些元素的浓度在她手术最危险的时刻突然升高,仿佛是……
仿佛是什么?
仿佛是远方的某个人在为她注入力量。
医生轻轻摇头,“当然,这只是诗意的表达。科学上无法解释。”
沈逸回想起自己在南极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正是想到林晓才坚持下来。
或许有些联系,确实超越了物理距离。
老爷子轻咳一声:“小逸,国安局的人在外面等你。关于Zenith集团和沈志远的事……”
沈逸摇头:“现在我只想陪在晓晓身边。让他们等等。”
老爷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我去应付他们。你……好好陪陪晓晓。”
他转身离去时,沈逸注意到祖父的背影比记忆中佝偻了许多。
这场家族背叛,对老人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
病房门关上后,沈逸轻轻抚上林晓隆起的腹部。
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爱的结晶,南极之光,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纽带。
“我查了资料,
”他低声说道,尽管知道林晓可能听不见,“那种矿物确实具有超导特性,但更惊人的是它在生物体内的表现——能够增强细胞间的电信号传递,甚至可能……增强人与人之间的某种联系。”
林晓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沈逸立刻按响呼叫铃:她动了!医生!医生!
医护团队迅速赶来检查。
主治医生观察了各项指标,露出惊讶的表情:脑电波活动显着增强,似乎是要提前醒来。
他转向沈逸,跟她说话,继续跟她说话......
沈逸俯身在林晓耳边,轻声讲述南极的冒险,讲述杰克船长的牺牲,讲述雪地中的艰难跋涉,讲述飞机上每一分钟的煎熬……最后,他讲到了未来。
等你好了,我们带着南极之光去海边。不是工作考察,只是纯粹的度假。你可以躺在沙滩上看我教孩子们堆沙堡……
他的声音哽咽了,求你了,晓晓,快醒醒,回来吧……
一滴泪水从林晓的眼角滑落,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焦距逐渐对准沈逸的脸。
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傻……瓜……哭什么……
沈逸的泪水决堤而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像是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器。
医生和护士悄悄退出病房,留给他们独处的暖心空间。
窗外,S市的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而在这安静的病房里,两颗饱经风霜的心终于重新找到了彼此的跳动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