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具体、不容置疑的指令,展现出惊人的统筹能力和在绝境中的领导力:
“第一,加固防御!城墙,立刻全面加高、加固!尤其是面向河谷的方向和所有地势较低的区域!所有人,包括妇女,只要还能动弹,都参与进来!挖掘更深的壕沟,环绕城墙,将可能出现的洪水尽量引开!仔细检查城墙根基,堵塞所有可能的缝隙和鼠洞!”
“第二,储备物资!从此刻起,停止一切非必要的食物消耗!狩猎队、采集队全部出动,不计代价,储存所有能得到的食物!重点是耐储存的肉干、果干和我们已经收获的粮食!加快田里剩余作物的抢收和晾晒!所有陶罐、皮囊,全部用来储水!”
“第三,转移安置!岩婆负责,立刻组织妇女、儿童和老人,在部落聚居地后方的山壁上,寻找和开辟位置更高、更干燥、更坚固的备用洞穴!将我们最重要的食物种子、工具、火种,提前转移上去!那里,将是我们最后的避难所!”
“第四,制作工具!启带领所有工匠,停止其他一切工作,全力制作木筏、绳索和一切能漂浮的东西!搜集所有能用的木材、干燥的葫芦,甚至大型的兽皮!”
“第五,预警!猛负责,挑选最敏捷、眼神最好的战士,组成预警队,日夜轮流,到周围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值守!密切监视天空、远方的水势,以及任何异常声响!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以烽火(浓烟)和号角为号,全族撤离!”
这些指令,条条清晰,直接关联到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族人们看到巫并没有像传说中以前的巫那样,举行盛大而危险的祈祷仪式去平息神怒,而是迅速拿出了一套看似可行、并且他们能够理解和执行的、实实在在的行动方案,那几乎要将他们吞噬的恐慌情绪,竟然奇迹般地开始被一种紧张的、有序的、为了生存而战的忙碌所取代。
求生的本能,和对巫长久以来建立的、近乎神话的信任,让他们再次爆发出强大的凝聚力。
整个磐石部落,如同一架骤然上紧了所有发条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运转起来!夯土的声音日夜不停,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原有基础上增长、变厚;狩猎队和采集队的身影遍布山野,带回了超出以往任何时候的食物;后山的岩壁上,叮叮当当的开凿声不绝于耳,新的、更安全的洞穴被迅速拓展出来;空地上,工匠们日夜不停地赶制着简陋却结实的木筏,搜集来的漂浮物堆积如山……
沈清辞穿梭在每一个忙碌的角落,检查城墙的加固进度,指导壕沟的挖掘走向,确认木筏的捆扎是否牢固,查看储备物资的数量。她的冷静、果断、以及那仿佛永不枯竭的精力和仿佛能预见一切的目光,深深地感染着每一个人,成为了支撑部落信念的脊梁。
在这个过程中,她清晰地感受到,部落的凝聚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以往可能存在的些许懈怠、私心,在共同的、巨大的生存危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不分彼此,通力合作,为了同一个目标——活下去!
那种在绝境中迸发出的团结、秩序、牺牲精神和主观能动性,让沈清辞深深动容。人类的潜力,在真正的存亡压力下,竟能被激发到如此程度!
磐石部落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在一种与时间赛跑的极度紧张氛围中,持续了十余日。
这期间,天气变得愈发诡异难测。白天的酷热依旧,但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闷湿感越来越重,仿佛能拧出水来。天空时常被铅灰色的、低垂的浓云覆盖,阳光难以透射,天地间一片晦暗。
夜晚,更是时常能看到远方天际有连绵不绝的、无声的闪电,如同天神愤怒挥舞的、照亮整个世界的苍白鞭挞,将夜空映照得忽明忽灭,却听不到一丝雷声,那种死寂中的光耀,反而更添压抑与恐怖。
派往最高峰了望的战士,传回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峻,一次比一次急促:远方那条曾经干涸、后来重新出现细流的宽阔河床,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浑浊的黄色水域!
并且,那水位的上涨速度,快得令人心悸!更远处,原本是平原、丘陵和森林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浑黄的汪洋,只有少数最高的山尖,如同大海中即将被淹没的孤岛,顽强地露出头来。
恐慌,如同那不断上涨的洪水,再次悄无声息地、不可阻挡地漫上了所有族人的心头。尽管城墙已经在那十几日里被疯狂地加高到了接近两人半的高度,厚度也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尽管几个备用洞穴里已经堆满了储备的食物和工具;尽管空地上摆放着数十个捆绑结实的木筏……
但在那仿佛要连接天地、吞噬一切的浑黄汪洋面前,人类的一切努力,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沈清辞站在城墙最高处,眺望着远方那一片令人心悸的黄色。她的心情同样沉重如铁。根据观察和推算,洪水最终淹没到山谷入口处,甚至冲击城墙的可能性,已经不再是猜测,而是即将发生的现实!
这道凝聚了部落所有希望的夯土墙,虽然坚固,但它毕竟是土墙!面对持续上涨、可能还夹杂着泥沙、断木、甚至巨石冲击的洪水,它能支撑多久?沈清辞心里完全没有底。土墙怕水泡,怕冲刷,这是基本的物理特性。
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立刻执行最终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