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巡视察看,并非走马观花。她如同一个最严谨的工程师,每到一处,必深入田间地头,查看土壤墒情、秧苗长势,听取当地农事指导员的汇报,并与老农交流,了解当地特有的种植习惯和可能遇到的问题。
她惊人的记忆力和对农事近乎本能的深刻理解,让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并提出切实可行的改进方案。许多当地积年累月无法解决的难题,在她三言两语的点拨下,竟豁然开朗。
在巡视过程中,她不仅推广良种,更推广了一系列配套的农业技术:更合理的轮作套种模式以养地力;利用草木灰、石灰改良酸性土壤;开挖陂塘、修缮沟渠以保证灌溉;甚至指导农户如何利用田边地角种植瓜果蔬菜,充分利用土地……
这些看似细微的改进,累积起来,却对农业生产效率的提升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真心信服这位年轻的“女典农”,甚至私下里将她传得神乎其神,称其有“神农点化”之能。
沈清辞的声望,随着她的足迹,如同星火般,在北地各州县迅速燎原。她的名字,不再仅仅与“高产良种”挂钩,更成为了“农业革新”与“丰收希望”的代名词。
这一日,沈清辞巡视至北疆边镇,云州。
云州地处前线,气候苦寒,土地贫瘠,历来产量极低,百姓生活困苦。驻守此地的将领是燕王麾下另一员大将,名叫石敢当,以勇猛和体恤士卒闻名。
石敢当对沈清辞的到来极为重视,亲自出城迎接。他是个黑壮魁梧的汉子,声如洪钟,见到沈清辞,抱拳行礼,姿态放得很低:“沈典农远来辛苦!石某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只知沈典农能让我麾下儿郎和云州百姓吃饱饭,就是石某的大恩人!”
沈清辞还礼:“石将军言重了,分内之事。”
石敢当引着沈清辞查看云州的军屯和民田。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土地沙化严重,水利设施简陋,作物长得蔫头耷脑。
“沈典农,你看这地……能行吗?”石敢当看着田里稀拉的苗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往年风调雨顺,一亩地也收不了一石粮,若是遇上旱灾或霜冻,几乎绝收。军粮大半要靠后方转运,艰难啊!”
沈清辞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捻了捻,又看了看远处的地势和水源,沉吟片刻,道:“此地土质确是不佳,气候也恶劣。但并非全无办法。”
她指着远处一片略显低洼、土色稍深的地带:“那片地,可是盐碱较重?”
石敢当点头:“是,种啥都不长,荒废多年了。”
“可尝试引水洗盐,并种植耐盐碱的作物,比如沙枣、枸杞,或者一种耐寒耐旱的黍米品种,我那里有种子,可以试试。”沈清辞道,“至于其他地块,需大量施用有机肥改良土壤,并选择耐寒、生长期短的作物品种。我带来的种子中,有一种快熟粟米和一种黑麦,或可适应此地气候。”
她详细讲解了如何利用牲畜粪便、杂草堆肥,如何开挖深沟排碱,如何根据云州无霜期短的特点调整播种和收获时间。
石敢当听得目瞪口呆。他驻守云州多年,请过不少所谓的“农事大家”,无不摇头叹息,认定此地贫瘠,难有作为。却没想到沈清辞三言两语,就指出了数条可行的路径!
“沈典农……您……您真是神了!”石敢当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石某和云州数万军民,全听您调遣!”
沈清辞也不客气,当即在云州停留下来,亲自指导军屯和部分民田进行改造和试种。她带来的耐寒作物种子被小心翼翼地播下,按照她的方法堆肥、挖沟……
或许是她的方法确实对症,或许是息壤种子本身的生命力顽强,又或许是云州军民在她的指导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那些播下的种子,竟然真的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顽强地生根发芽,长势虽不如滁阳那边惊人,却也比往年的作物好了太多!
消息传开,整个云州都轰动了!连周边州县的百姓都跑来看稀奇。
石敢当对沈清辞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几乎将她奉若神明。他拍着胸脯保证,云州军屯将成为劝农社最坚定的支持者,秋后所有收获,除留足军需,其余良种愿全部上交,供劝农社推广!
沈清辞在云州的成功,其意义远超在富庶地区的推广。它证明了她的农业革新体系,即使在最恶劣的条件下,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适应性。这极大地增强了燕王势力范围内,所有边远、贫瘠地区官吏和百姓的信心。
当沈清辞离开云州时,石敢当率全军将士列队相送,声震原野:“恭送沈典农!沈典农万福!”
望着身后那片开始焕发生机的土地,以及那些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军民,沈清辞知道,她播下的星星之火,已经真正开始燎原。
这火种,不仅是高产的粮食,更是科学的耕种方法,是人定胜天的信念,是打破旧有生产关系的变革之力。
它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燕王治下的每一寸土地,深刻地改变着这片土地的面貌和人心向背。
而她,就是这燎原烈火的点燃者和引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