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张猛的声音:“可是陈校尉回来了?”
陈无咎抬手推门而入,未答话,只将目光落在厅中那副铺展的阵图上。林轩立于其侧,金纹道袍垂地,袖口微动,一缕极细的金气自指尖滑出,悄然没入阵盘边缘的符石缝隙。
“你来得正好。”林轩开口,语气温和却含压迫,“方才我与守将大人商议,边关防务非同儿戏,需验明真才实学。此‘金阙鉴心阵’乃宗门秘传,专测阵法悟性与心性稳否。若能破之,自然无人再质疑你的功劳。”
张猛站在一旁,脸色沉凝。他欲言又止,终是闭口不语。
陈无咎缓步上前,目光扫过阵盘。八块符石呈环形分布,中央阵眼嵌着一枚引灵晶,表面流转金光,实则内藏血丝脉络。他不动声色开启气运之眼——视野骤然染色:整座阵法泛着微弱红晕,东南角镇石下方,一团黑气如胎动般起伏;更诡异的是,林轩眉心逸出的气息,竟与阵心某处形成隐秘共振,频率完全同步。
这不是考校,是杀局。
若强行破解,引爆节点会借灵晶反噬,炸裂阵盘的同时也将震伤破阵者经脉。若退缩,则坐实“侥幸得功”之名,后续所有军令都将失去效力。
他绕阵一周,脚步轻缓,实则每一步都以足尖震动感知地脉。第三步时,右脚落下略有滞涩——东南角地下有空腔,镇石为虚锚,真正枢纽藏于其下三尺。
“使者设阵精妙。”他忽然停步,“但此阵缺一‘引星归位’之势,灵气循环有断。”
林轩眸光一闪:“哦?你说它不全?”
“正是。”陈无咎抬头,“若补北斗第七星之位,或可成势。”
“那你便补。”林轩冷笑,“破阵者,自当全其形。”
四周士卒屏息。张猛握紧腰刀,指节发白。
陈无咎不再多言,走向阵枢。途经林轩身侧时,他似不经意抬手,请教阵理细节。林轩本能前倾指点,就在那一瞬,陈无咎左手轻挥烟袋锅,尘土扬起,遮掩动作间隙,一枚携带自身气息的铜钱已悄然嵌入阵枢偏位的凹槽之中。
此举无声无息,连近在咫尺的林轩也未察觉。
他退后三步,深吸一口气,猛然跃起。掌风划空,并未触阵,而是虚引北斗方位,左手结印,右手凌空画弧。这一式看似花哨,实则借气运感应,精准牵引林轩体内真元波动——他知道,此人自负,见他人模拟阵理必生纠正之意。
果然,林轩眉头一皱,下意识调动真元,欲以神识压制阵法偏差。
就在那一瞬,异变陡生。
被篡改的共振回路被激活,阵盘嗡鸣大作,灵流倒卷。原本向外扩散的杀阵之力猛然向内坍缩,直冲阵眼核心。引灵晶剧烈震颤,裂纹蔓延,却未爆开。东南角镇石轰然碎裂,黑气翻涌而出,却被逆转的灵流强行吸入阵心,如同被自身吞噬。
符文逐一熄灭。
阵,破了。
全场寂静。
林轩脸色骤变,袖中手指微曲,似要掐诀,却被张猛一步踏前挡住视线。
“阵已破。”张猛朗声道,“按规矩,无可指摘。”
陈无咎落地,收势抱拳,语气平静:“晚辈不过侥幸窥得一线机巧,全赖使者赐教。”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眼角余光瞥见林轩头顶——黑气如沸水翻腾,怨毒之念几乎凝成实质。此人已动杀心。
但他神色未变,只将烟袋锅收回腰间,顺手拂去衣摆灰尘。
士卒中有人低呼,随即更多人交头接耳。先前对这位年轻校尉的怀疑,在此刻尽数化为惊异与敬畏。一个能当场破解宗门秘阵的人,绝非侥幸。
张猛大步上前,重重拍其肩头:“好一个巧破死局!”
声音洪亮,压下全场杂音。
林轩冷眼旁观,终是未再开口。他袖中手指缓缓松开,金气隐没,只留下嘴角一丝僵硬笑意。
“既然破阵,那便罢了。”他转身欲走,“边关之事,你们自行处置。”
“使者留步。”陈无咎忽然开口。
林轩脚步一顿。
“阵虽破,隐患未除。”陈无咎指向东南角残石,“镇石之下尚有血引残丝,若不清理,七日内恐再生异动。晚辈斗胆,请准许就地封禁。”
林轩回头,目光如刀:“你还想动阵基?”
“不动则已。”陈无咎摇头,“既破,便须根除。”
张猛立即道:“准了。由你主理。”
林轩盯着陈无咎片刻,终是一甩袖袍:“随你。”
待其身影消失在校场尽头,张猛才低声问:“当真还有问题?”
陈无咎蹲下身,从碎石中拾起半截断裂的符纸。纸面无字,但以气运之眼观之,其上血纹仍在蠕动,正试图重组某种印记。
“不是问题。”他将符纸收入怀中,“是警告。”
张猛皱眉:“谁给谁的?”
“我不知道。”陈无咎站起身,“但我知道,这阵法不是他一个人布的。有人在借他的手,测试我的反应。”
“你是说……背后还有人?”
陈无咎未答,只望向远处城墙。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照在守城弩的金属支架上,反射出一道刺目寒光。
就在这光斑掠过眼帘的瞬间,他左臂闪电状疤痕突然发烫,如同被烙铁贴住。
他不动声色将手臂藏入袖中,却在低头时,发现脚边一粒细沙正微微震动——那是他方才嵌入阵枢的铜钱碎片,此刻竟在自主移动,朝某个方向缓缓滑行。
他缓缓弯腰,指尖将落未落。
铜钱碎片突然停下,正面朝上,映着天边残阳,显出一道极细的刻痕——形如倒悬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