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使那瞬间惨白的脸,比任何供词都更有说服力。
“陈……陈大人,”吴大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干涩,“那间仓房……刚修缮完,里面灰大,而且堆放的都是些待处理的陈年霉粮,气味难闻,恐污了大人官袍……不如,不如去那边新建的仓廒看看?”
他越是这样推脱,陈序心中就越是笃定。
“无妨。”陈序迈步就朝西侧第三间仓房走去,语气不容置疑,“本官奉旨协查漕粮事务,霉粮如何处理,也是分内该了解的。开仓!”
韩昶和两名护卫立刻上前,手按刀柄,目光炯炯地盯着仓门和吴大使。
吴大使额角见汗,眼神慌乱地朝身边一个仓吏瞟了一眼。那仓吏会意,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系统,扫描前方仓门及门口五步范围内,有无机关触发装置或近期能量异常。”陈序在心中急令。他不敢托大,墙里有火药,天知道门口有没有陷阱。
【指令确认。扫描中……】系统反应迅速,【扫描完成。仓门为普通木门,门栓无异常。门前地面下三尺,埋有绊线一道,连接不明,疑似简易警讯装置。】
绊线!不是致命机关,但很可能是报警装置!
陈序心中冷笑,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仓门前一块略微凸起的石板:“这石板怎么松了?韩昶,撬开看看,别是下面空了,回头运粮车压塌了出事。”
“是!”韩昶虽不明所以,但对陈序的命令从不怀疑,立刻找来铁锹。
“别!大人!使不得!”吴大使和那个仓吏几乎同时惊叫出声。
晚了。韩昶动作利落,几下就撬开了石板,露出了下面浅浅的土坑和一根细细的、几乎透明的丝线,丝线一端连着一个巴掌大的、构造精巧的铜铃。
“哟?这是什么东西?”韩昶提起铜铃,铃铛被丝线绷紧,并未作响,“埋在官仓门口,防贼呢?还是……防官?”
吴大使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知道,完了。
“拿下!”陈序不再客气。
韩昶和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吴大使和那个试图报信的仓吏死死按住。
“搜身!看管起来!”陈序下令,然后亲自走到仓门前,“韩昶,小心点,开门。”
没了报警装置,韩昶上前用力劈开门栓,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仓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果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气。地上散乱堆着一些破麻袋和杂物,看起来确实像个临时堆放霉粮的废弃仓库。
但陈序的视线,直接落在了东面那堵墙上。系统扫描显示,夹层就在后面。
“检查那面墙,仔细点。”陈序指着东墙。
韩昶和护卫上前,敲打、摸索。很快,韩昶在墙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块稍微松动的墙砖。他用力一按,墙砖内陷。
“咔哒……嘎吱……”
一阵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只见东墙上,一大片墙面连同后面的砖石,竟然缓缓向内旋转,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墙后果然有密室!
“火把!”陈序喝道。
火把的光芒驱散了入口处的黑暗,照亮了向下的石阶。众人小心翼翼走入,石阶不长,下去约一丈深,便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密室。
密室里没有粮食。
只有东西!
靠墙整齐码放着一口口沉重的木箱。韩昶用刀撬开一口箱子的锁,掀开箱盖。
霎时间,昏暗的密室内仿佛亮了一下——箱子里,全是码放整齐、银光闪闪的官制银锭!五十两一锭,这一箱恐怕就不止三百斤!
再打开其他箱子,有的同样是白银,有的则是成色极好的黄金!还有几口小些的箱子,里面装的是珍珠、玛瑙、玉石等贵重物品。
而在密室最里面的一个铁皮柜里,韩昶找到了更让人心惊的东西——不是金银,而是一叠叠文书、账册,以及几枚特殊的令牌和印鉴。
陈序拿起一本账册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凝重。这并非漕粮账目,而是记录了通过永丰仓这个节点,“消化”并转运各类“特殊物资”的明细。其中有些条目含糊其辞,但涉及的物品名称,让陈序脊背发凉。
“精铁……硝石……硫磺……桐油……还有‘工部监造,丙字七号’这样的标记……”陈序合上账册,目光如电,“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贪墨漕粮!这是在盗卖、转运军器监和工部管辖的战略物资!”
怪不得亏空做得那么隐蔽,怪不得要用火药机关保护密室!这些东西,比漕粮值钱百倍,也敏感百倍!
“清风会……”陈序在另一份类似名单的信笺上,看到了这个陌生的落款。信笺内容残缺,但大意是要求“加快渗透,确保工部匠坊及军器监北库渠道畅通”。
清风会?这是一个什么组织?工部匠坊?军器监北库?
陈序瞬间联想到了玄诚子留下的纸条:工部崔守真,与“混江龙”二当家乃同门。
“混江龙”是水匪,活动在漕运。“清风会”则在渗透工部和军器监。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难道他们同属于一个更大的、旨在窃取国器、牟取暴利的网络?
“大人,这些……我们怎么处理?”韩昶看着满室金银和那要命的账册,也感到事态严重远超预期。
陈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永丰仓的发现,捅了一个马蜂窝。吴大使只是个小虾米,他背后的人,能量惊人。
“杜衡那边有什么消息?”陈序问。
“他刚传来暗号,说码头上漕帮的人,最近确实在‘收紧’,而且有几个原本和‘混江龙’有来往的船老大,被悄悄调走了。还有,他打听到,工部最近好像有一批‘学徒’和‘杂役’被分派到了军器监下属的几个作坊,人数比往年多,来源也挺杂。”
渗透!这就是渗透!
清风会(或者与之相关的势力)正在改变策略,减少在漕运上容易暴露的粗暴活动,转而向工部和军器监这些掌管核心技术和物资的衙门进行更隐蔽的人员渗透!他们想要掌控的,恐怕不仅仅是钱财,而是更致命的东西!
“此地不宜久留。”陈序当机立断,“韩昶,你带人立刻封锁永丰仓,所有仓吏分开看管,不准任何人进出!这些金银财物,一律贴封条,严加看守!账册和信笺,我亲自带走!”
“然后,你立刻去找到杜衡,让他停止在码头的调查,马上撤回!对方可能已经警觉了!”
“是!”韩昶领命。
陈序带着最关键的几本账册和那封提及“清风会”的信笺,匆匆离开永丰仓,径直返回刑部。
他需要立刻面见尚书,甚至……可能需要密奏皇帝!
工部、军器监、漕运、水匪、神秘组织……这些线索如同乱麻,但陈序直觉,它们正在指向一个极其危险的阴谋。
对手的目标,似乎正在从“求财”,转向“控器”,甚至可能更糟……
回到刑部,陈序还没来得及去见尚书,他安插在工部附近的一个眼线,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
“大……大人……杜衡大哥……在撤回的路上……被一群不明身份的高手伏击……重伤……被……被抓走了!”
“对方……留下话……说……想要人……让您……亲自去‘听潮阁’……谈……”
听潮阁!
陈序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背景深不可测,也是之前调查军饷案时,刘管事曾仓惶前往的地方!
杜衡被抓!对方指名道姓,要在听潮阁见他!
这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宣战!是对方在发现永丰仓暴露后,迫不及待的报复和试探!
陈序一拳砸在桌案上,眼中怒火燃烧。
“韩昶!”
“在!”
“点齐我们所有信得过的兄弟,配齐弩箭刀甲!”
“陈大哥,您是要……”
“去听潮阁!”陈序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像冰,“救人!顺便……会一会这帮藏在阴沟里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