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衙,后堂。
新任县尉赵干有些坐立不安。他刚得到消息,那位在临安混得风生水起、如今已是府尹面前红人的陈序陈推官,回来了!而且,直接递了帖子,说要来“拜会”他。
拜会?赵干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拜会,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漕帮的事,他做得并不高明,完全是仗着族叔和周县令(他以为的靠山)的默许。
“请…请陈推官进来。”赵干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陈序迈步而入,一身青色官袍,气度沉稳,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韩昶按刀跟在他身后,眼神锐利如鹰。
“下官赵干,参见陈推官!”赵干连忙起身,拱手行礼,姿态放得很低。
“赵县尉不必多礼。”陈序淡淡一笑,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本官奉命巡查钱塘积案,路过此地,听闻赵县尉近日雷厉风行,大力整顿漕运秩序,特来请教一二。”
赵干心里咯噔一下,额头开始冒汗:“陈推官言重了,下官……下官只是例行公事,依法办事罢了。”
“哦?依法办事?”陈序拿起韩昶递过来的一叠卷宗,随手翻看着,“扣押漕帮三批共计价值五千两的药材丝绸,理由是‘清单格式不符’、‘包装规格微超’?抓捕漕帮帮众七人,罪名是‘言语冲撞’、‘聚众理论’?”
他每念一条,赵干的脸色就白一分。
“赵县尉,”陈序合上卷宗,目光如电般射向赵干,“《大渊律·市舶司则例》规定,货物清单略有瑕疵,可限期补正,不得直接扣押。《刑律》亦载,非暴力抗法,不得轻易拘捕。你这‘依法’,依的是哪门子法?是你赵县尉自己定的法吗?!”
最后一句,陈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官威!
赵干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冷汗涔涔而下:“陈……陈大人息怒!下官……下官也是……也是奉……”
“奉谁的命令?”陈序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施加着无形的压力,“是周县令?还是……临安的某位大人?”
赵干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敢说。周彦是他的靠山,也是他敢如此行事的底气,但这话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看来赵县尉是打算一力承担了?”陈序冷笑一声,“也好。本官即刻行文按察使司,参你一个滥用职权、扰乱漕运、激起民怨的罪名!看看你这刚戴上的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再看看你那位族叔,会不会保你!”
按察使司!那可是掌管一省刑名、纠劾百官的机构!真要被参上一本,他赵干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族叔也未必会为了他一个远房侄子,去硬扛风头正劲的陈序!
赵干彻底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大人!陈大人开恩啊!下官知错了!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听……听信了上峰的指令啊!”
他虽然没敢直接点名周彦,但“上峰”二字,已经不言自明。
陈序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语气稍缓:“赵县尉,本官念你初犯,也是受人指使,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赵干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下官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第一,立刻释放所有被扣押的漕帮帮众,发还所有被无理扣押的货物,并予以适当补偿。”
“是是是!下官马上办!”
“第二,即日起,漕帮乃至所有往来钱塘的商船,只要合乎大体规制,不得再以任何荒谬理由刁难盘剥!若再让本官听到怨言……”陈序眼神一冷。
“不敢!绝对不敢了!”赵干赌咒发誓。
“第三,”陈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替本官给周县令带句话。”
赵干抬起头,紧张地看着陈序。
陈序一字一句道:“你就说,陈序感念府尹大人提携之恩,在临安必定恪尽职守,专心查案。但也请府尹大人放心,钱塘是下官的故地,漕帮石猛是下官的朋友,他们的安稳,就是下官在临安能安心办事的根基。若根基动摇,则大厦难支,这个道理,想必府尹大人……明白。”
赵干听得心惊肉跳,这话软中带硬,既是表态,更是警告!他连忙应下:“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很好。”陈序站起身,“希望赵县尉好自为之,这钱塘县尉的位置,来之不易,莫要自误。”
说完,他不再看瘫软在地的赵干,带着韩昶,转身离开了县衙。
走出衙门,阳光刺眼。韩昶兴奋地低声道:“陈大哥,太解气了!你看那赵干,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陈序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他望着临安方向,目光深沉。
敲打赵干容易,但真正的对手,是隐藏在幕后的周彦。他刚才那番话,周彦必然能听懂。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划下底线。
漕帮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他与周彦之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也即将捅破。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临安方向疾驰而来,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翻身下马,将一封插着红色羽毛的紧急公文呈给陈序。
“陈推官!临安府急令!皇城司干办公事沈墨大人,请您即刻返回临安,有要事相商!”
红色羽毛,代表最高等级的紧急公文!
沈墨在这个时候,突然紧急召见?
陈序心中一震,一种山雨欲来的强烈预感,瞬间笼罩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