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丞那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准”字,如同在滚沸油锅里滴入冷水,瞬间在签押房内炸开。
一道道目光投向陈序挺拔的身影,先前那些嗤笑与轻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与忌惮。
陈序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杜捕头,”陈序转身,声音清朗利落,“持吴大人手令,点两名衙役,即刻前往赵氏染坊,传唤东家赵德贵至县衙问话。”
“是!大人!”杜衡声若洪钟,抱拳领命。他点了一名老实本分的中年衙役,又看向眼神热切的赵小虎:“你,跟我走!”
赵小虎激动得脸庞涨红,高声应道:“是!”
目送三人离去,陈序坐回案几后,面上平静无波,心中飞速盘算。
赵德贵是系统指向的重要嫌疑人,但案件绝不简单。必须做两手准备。
思虑及此,陈序再次起身,走到吴县丞公案前。
吴县丞看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干咳一声,语气生硬:“陈县尉,还有何事?”
“回大人,”陈序语气恭敬却坚持,“下官恳请对全县染坊进行统一排查。重点查访左利手工匠,核验其近期手部是否有新伤。”
吴县丞眉头拧成疙瘩。调动全部人手排查全县染坊,动静太大!
他沉吟着,指节敲击桌面。不让查,显得阻挠办案;让他查,四十多家染坊,上千号工匠,大海捞针!三日之期转瞬即逝,到时候破不了案,承担责任的还是陈序!
想到这里,吴县丞心中稍定,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陈县尉思虑周详,本官甚是欣慰。”他话锋一转,“只是衙内人手紧张,恐怕难以抽调人手协助你啊......”
他的目光扫过签押房内剩下的文书、老账房和老弱衙役。
“无妨。”陈序直接打断,“下官只需查阅全县染坊名录及匠户籍册即可。排查之事,下官自行解决。”
吴县丞一愣。自行设法?就凭你一个光杆县尉?他乐得顺水推舟:“既然如此,本官便准你所请。王主簿!”
一个戴方巾、身材瘦削的主簿连忙上前。
“带陈县尉去架阁库,调取全县染坊名录及相关匠户籍册。”
“是。陈县尉,请随下官来。”
——
架阁库内,陈年纸张、墨汁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一排排高大木架直抵房梁,堆满卷宗册籍。
“染坊名录与工匠名册皆在此处。您请自便。”王主簿退出。
偌大的架阁库只剩下陈序一人。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迅速投入浩如烟海的册籍中。
翻开《钱塘县匠作坊录》,具体数字让他微微蹙眉——大小染坊竟有四十余家!
四十多家!若无系统提供的“赵氏染坊”这一明确指向,光凭人力排查,三日时间确实是痴人说梦。
他没有时间感叹,立刻行动。快速浏览名录,将工匠人数超过十人的十几家染坊重点标记出来。然后搬下这些染坊的工匠名册。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从上千名工匠中,筛选出可能存在的左利手之人。
他融合现代犯罪心理学与痕迹学知识,寻找名册中可能存在的间接线索。
他彻底沉静下来,心神专注,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一列列墨字。架阁库内异常安静,只听得见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一个多时辰后,陈序缓缓抬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他面前的白纸上,已经列出七个名字。
这是他从上千人中,沙里淘金般初步筛选出的左利手工匠名单。
这七人分布在六家不同的染坊。而赵氏染坊之下,赫然独占两人——李贵,孙旺。
陈序提起朱笔,在这两个名字上重重画下红圈。
【系统提示:关键嫌疑人锁定。任务完成度:65%】
就在这时,架阁库的门被推开,杜衡闪了进来,脸上带着匆忙和凝重。
“大人,”杜衡压低声音,“赵德贵不在染坊!其家眷称,他三日前便已动身前往邻县湖州探亲,至今未归!”
赵德贵不在?而且恰好是在案发前后离开?
陈序目光骤然一凝。是巧合,还是精心策划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陈序的视线落回手中名单上,尤其是“赵氏染坊李贵、孙旺”那两个朱红圈标注的名字,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弧度。
明面上最大的目标暂时消失,但暗处,这几条新浮现的支线,已然清晰指向特定方向。
大海捞针,他凭借超越时代的“格物”之法,已然从茫茫人海中捞到了最可能撬动真相的“针”。
“无妨。”陈序放下名单起身,动作从容,眼神锐利,“跑了东家,还有工匠。杜捕头,我们正好去会会这份名单上的人。尤其是......”
他顿了顿,指尖精准点在朱红圈印上。
“赵氏染坊的那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