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薇从家庙回来,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老太君的慈安堂。她将王氏在家庙中状若疯癫、苦苦哀求的情形,原原本本地禀告了老太君,唯独略去了王氏那些关于叶正德和银钱的威胁之语——这些,她自有打算。
老太君听完,脸上最后一丝不忍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冥顽不灵!到了这般田地,还只知摇尾乞怜,毫无悔过之心!薇儿,你做得对,这等毒妇,不值得半分怜悯!”
“祖母,”叶凌薇轻声道,“王氏虽已不足为虑,但她掌家多年,在府中作威作福,苛待下人之事恐怕远不止我们已知的这几桩。孙女想着,不如借此机会,让府中所有受过她欺压的下人,都有一个说话的机会。一来,可让受害者得以申冤,二来,也可将王氏的罪状钉死在板上,让她永无翻身之日,更可警示府中众人,日后需谨守本分。”
老太君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叶凌薇的深意。这是要彻底清算王氏的旧账,将其钉在耻辱柱上,同时也是在立威,收买人心。她赞许地点点头:“就依你。此事由你全权处置。”
得了老太君的首肯,叶凌薇回到书房,立刻吩咐下去:凡在王氏掌家期间,曾受其无故责罚、克扣、虐待之下人,皆可前往回事处登记禀明,由大小姐亲自受理。
消息一出,原本就因王氏倒台而暗流涌动的侯府,如同炸开了锅。
起初,下人们还心存疑虑,观望不前。但有小草和福丫这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她们不仅被大小姐救出苦海,如今更是在大小姐院里当差,过得体面安稳——一些胆大的,受过委屈的下人开始动了心思。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浆洗房一个沉默寡言的媳妇子,她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明显的旧疤痕,哭着说只因她晾晒的衣服被风吹落一件,便被王氏命人用藤条抽了十下,伤可见骨,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回事处临时设置的厢房外,渐渐排起了长队。春儿和小菊带着几个识字的丫鬟负责记录,叶凌薇则坐在屏风后,静静聆听。
“大小姐明鉴!奴婢以前在花园当差,只因不小心折断了王夫人…不,王氏喜欢的一枝牡丹,她便罚奴婢在日头底下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奴婢当时就晕了过去…”
“奴婢的娘原本是厨房的管事娘子,就因不肯按王氏的意思虚报采买价钱,便被寻了个由头撵去了庄子上,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
“奴婢的月钱被克扣是常事,稍有怨言,便是一顿打骂…”
“她心情不好时,随手拿起东西就往我们身上砸,茶杯、拂尘,什么都行…”
哭诉声、控诉声此起彼伏。桩桩件件,或许单看不算惊天动地,但汇聚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王氏掌权时,如何视下人性命如草芥、肆意欺凌的狰狞画面。许多陈年旧事被翻出,一些连叶凌薇都未曾听闻的隐秘虐待,也暴露在阳光之下。
记录的口供和证词,很快堆起了厚厚一摞。
叶凌薇听着那一句句血泪控诉,面色沉静,心中却寒意渐生。她知道王氏刻薄,却不知竟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这哪里是当家主母,分明是披着人皮的豺狼!
当所有愿意站出来的人都陈述完毕后,叶凌薇命人将整理好的证词,连同之前查账得出的王氏贪墨公中银两近万两的账目明细,一并呈送到了老太君面前。
慈安堂内,烛火跳跃。
老太君一份份翻看着那些按满了手印的证词,听着管事嬷嬷低声念诵那些触目惊心的虐待细节和庞大的贪墨数字,她的脸色从震惊到愤怒,从愤怒到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沉沉的悲哀与无力。
她掌管侯府几十年,自问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府规家法也从不容情。但她从未想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纵容出了这样一个视人命如无物、贪婪无度的毒妇!而自己,竟因着她的伪装和谗言,一度疏远了真正孝顺能干的嫡亲孙女……
“够了…别念了…”老太君无力地挥挥手,仿佛这些纸张有千钧之重,让她不堪负荷。她靠在引枕上,闭上眼,良久,才缓缓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
“薇儿。”
“孙女在。”
“将这些证词和账目,抄录一份,连同我之前的命令,一并送往家庙,让王氏好好看看,听听!让她知道,她落得今日下场,并非任何人之过,全是她咎由自取!”老太君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传令下去,即日起,府中任何人不得再以任何形式接济家庙,违者重惩!王氏名下所有产业,即刻清点变卖,所得银钱全部入库,填补亏空!”
“是,祖母。”叶凌薇躬身应下。
当抄录的罪证和老太君的最新命令送达家庙时,据说王氏只看了一眼,便尖叫一声,彻底疯了。她时而哭嚎咒骂,时而癫狂大笑,时而对着空气磕头求饶,看守的婆子们都避之唯恐不及。
消息传回侯府,下人们无不拍手称快,直呼报应不爽。曾经笼罩在侯府上空,属于王氏的那片阴云,终于被彻底驱散。
经此一事,叶凌薇在侯府中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下人们对她不仅是敬畏,更多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信服。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小姐,手段厉害,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处事公正,绝不会无故苛待下人。
府中的风气,为之一新。
然而,叶凌薇并未因此松懈。书房内,她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对春儿和小菊吩咐道:“王氏已不足为虑。接下来,所有的注意力,都要放在叶成安身上。他安静得太久了,我不信他会就此认命。”
“小姐放心,奴婢们一定盯紧了,绝不让他有机会兴风作浪!”春儿和小菊齐声应道。
叶凌薇点点头。清理了王氏这个明面上的祸患,接下来,就该轮到那条一直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了。她倒要看看,叶成安还能忍到几时。这侯府的乾坤,既然已由她来执掌,就绝不容许任何宵小之辈,再行鬼蜮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