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503室的。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还在疯狂擂动,肺里火辣辣的,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一点微光,把家具的轮廓映照成幢幢鬼影。
手腕上,黄寅所化的那缕白气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像随时会断掉的蛛丝。我抬起手,对着那点微光小声喊:“黄哥?黄哥你怎么样?”
没有回应。只有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冰晶融化的寒意,若有若无地传来。
我心沉了下去。这次伤得比医院那次重多了。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摸黑找到墙角那几块阴槐木,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挪到黄寅平时栖身的角落,摆成一个圈。又把那本差点惹来杀身之祸的破书,用油布重新包好,塞进抽屉最底层。做完这些,我才瘫倒在床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
中山装人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耳边循环播放。“信泰案”、“债券的真正含义”、“他所图绝非钱财”……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着我。黄寅哥……真的骗了我吗?他帮我,真的只是为了利用我找债券?
我看着墙角那片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阴影,心里五味杂陈。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可一想到他在山洞里为了护着我,差点魂飞魄散的样子,我又觉得自己像个混蛋。他要是真利用我,何必一次次拼命?
这一夜,我几乎没合眼。一会儿觉得中山装人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又骂自己没良心。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全是扭曲的槐树根和中山装人冰冷的嘲讽。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课是去上了,但老师讲的东西左耳进右耳出。特调科没再来找麻烦,王胖子也没消息,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但这种安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照顾黄寅上。那几块阴槐木似乎真的有用,角落里那股阴寒的气息在缓慢地恢复、凝聚。我每天都会对着角落念叨几句,说说学校里的琐事,或者单纯就是告诉他我还在。虽然得不到回应,但这么做能让我心里稍微踏实点。
我还干了一件有点傻的事——跑去学校的图书馆,想查查“信泰案”到底是什么。结果在民国档案索引里翻了半天,屁都没找到。这种尘封的旧案,显然不是我能轻易接触到的。这让我更加确信,中山装人提到的“水很深”不是吓唬人。
周五下午,我没课,正对着窗外发呆,琢磨着要不要再冒险联系一下王胖子,敲门声响了。
我心里一紧,不会是特调科吧?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居然是苏沐晴。
她今天没背那个八卦布袋,就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衬衫,站在门口,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苏同学?有事?”
她没直接进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那片阴影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室友……状态不太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这眼睛也太毒了!黄寅已经虚弱到连她都感应到了?
“还……还行吧。”我含糊其辞,侧身让她进来,“找我有事?”
苏沐晴走进来,也没坐下,就站在屋子中央,离墙角远远的。她看着我,直接问道:“你前几天晚上,是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我头皮一炸!她怎么知道?!乱葬岗的事我可没跟任何人说!
“我……我晚上能去哪,就在学校待着。”我强装镇定。
“你身上沾的阴煞土腥气,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苏沐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槐灵怨气。城南乱葬岗的老槐树,方圆百里独此一家。”
我彻底哑火了。在她面前,我简直像个透明人。
“看来我小叔说得没错,你果然惹上麻烦了。”她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苏明远?他让你带什么话?”我警惕起来。那个危险的男人。
“他说,”苏沐晴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信泰案的卷宗,在省档案馆地下三层,编号甲柒零贰。能不能看到,看你自己的本事。’”
信泰案!卷宗在省档案馆!
我心脏狂跳起来!苏明远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还指明了地点!他这是什么意思?帮我?还是又一个陷阱?
“他……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我声音发干。
“我不知道。”苏沐晴摇摇头,“我小叔做事,向来没人猜得透。他只是让我把话带到。他还说……”她看向墙角,声音低了些,“……让你好自为之,有些浑水,蹚进去就出不来了。”
说完,她不再多留,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背对着我说:“林小穷,我不知道你和你‘室友’到底在做什么。但我上次说的话依然有效。如果需要……帮忙化解,可以找我。”
门轻轻关上了。屋子里又剩下我和角落里沉默的黄寅。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苏明远这条线,竟然以这种方式又接上了!他给了我一个确切的线索,省档案馆,甲柒零贰!这是找到“信泰案”真相的唯一途径!
可这到底是救命稻草,还是催命符?苏明远为什么要帮我?黄寅醒来后,会同意我去吗?
我看着墙角那片渐渐凝聚的阴影,第一次感到,前方的路,比乱葬岗的夜晚还要黑暗和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