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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临近傍晚,或许是商队集中入城的时间,巨大的拱形城门外,队伍已蜿蜒如蛇。

牛车、货车、载客的马车,混杂着徒步的旅人和小商贩,在卫兵的吆喝下缓慢地向前挪动。

尘土、牲畜粪便与人潮汗味混杂,凝滞在闷热的空气中。

“该死!快!让他们让开!”艾登少爷从颠簸带来的晕厥中勉强抬起头,看到这缓慢的队伍,苍白的面孔瞬间因恐惧和急躁而扭曲,尖声叫道,声音劈了叉,“巨魔就在后面!它们会追上来的!”

“少爷,冷静!不能硬闯!”莱恩护卫立刻按住他,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强行冲卡,卫兵的弩箭会先射穿我们!”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同样焦虑地盯着后方越来越清晰的烟尘。

托德也握紧了仅剩的断柄战斧,嘴唇抿成一条线。

西里尔斯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七个索命恶鬼的脚步并未因接近人类领地而犹豫半分,反而因为猎物的“巢穴”近在眼前而更加狂暴。

“巴纳德先生!”西里尔斯吼道,“亮身份!求援!”

老管家巴纳德如梦初醒,挣扎着试图站直他那佝偻疲惫的身躯,扯着几乎失声的嗓子,朝着城门方向挥舞手臂,用尽全身力气高喊:“守卫!守卫大人!我们是石溪村的领主!救命!巨魔!有巨魔在追杀我们!看在诸神的份上,救救我们!!”

车厢里的艾登少爷和莱恩、托德也加入了呼喊的行列,绝望的求救声在嘈杂的城门区域显得有些微弱。

起初,城门口的守卫似乎对这队狼狈不堪、疯狂叫喊的马车不以为意,只当是哪个被吓破胆的小商队。

但当西里尔斯猛地回头,指向后方那条因巨魔狂奔而腾起、远超普通马车规模的、如同小型沙尘暴般的烟尘柱时,城楼上负责了望的哨兵终于发现了端倪。

“敌袭!!是巨魔!!七头巨魔!距离城门四百步!!”

尖锐急促的警哨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瞬间盖过了城门的喧嚣。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排队的人群中爆炸开来! 惊叫声、哭喊声、牲畜的嘶鸣响成一片。

人们再也顾不得排队,像炸了锅的蚂蚁般推搡着、哭嚎着向城门内涌去,场面瞬间失控。

城楼上的反应快得惊人。

显然,对于这种靠近边境的城镇,应对魔物袭击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关闭城门!拉起吊桥!快!”威严的命令声中,厚重的包铁橡木城门在绞盘刺耳的摩擦声中开始缓缓闭合。

与此同时,城墙垛口后方,数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和微弱魔力符文的重型魔导弩被迅速推至射击位。

“弩炮准备!目标巨魔!自由射击!”指挥官的声音冷酷而精准。

就在城门即将完全关闭的最后几息,西里尔斯驾驭着马车,几乎是贴着最后一丝缝隙,在人群惊恐的推挤和卫兵严厉的目光中,险之又险地冲进了城门甬道。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最后一缕夕光被斩断,连同那令人窒息的死亡咆哮一同隔绝在外。

“嗷吼——!!!!!”

巨魔们狂暴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城墙外炸响,充满了猎物脱逃的极致愤怒。

它们投掷出庞大的石块狠狠地撞击在刚刚关闭的城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整个城墙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放箭!”

指挥官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嗡——!

嗤嗤嗤——!

刺耳的破空尖啸划破空气。数支手臂粗细、铭刻着破甲与燃烧符文的钢制弩箭,带着恐怖的动能从城头攒射而下!

目标直指冲在最前方的两个巨魔战士!

其中一个巨魔猎头者(Lv.34)反应极快,怒吼着试图用石棒格挡。

铛!咔嚓!

石棒瞬间被贯穿撕裂!

精钢弩箭余势不减,狠狠贯入它相对脆弱的胸膛,弩箭内嵌的爆炸符文瞬间激发!

轰然巨响!

一团裹挟着碎肉与惨绿血液的烈焰自其胸前爆开!

它小山般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胸口出现一个焦黑冒烟、前后通透的巨大窟窿,边缘的肌肉疯狂蠕动试图再生,但那伤口中残留的灼热魔法能量和巨大的物理破坏,显然超出了【厚皮再生】的极限!

它发出凄厉的哀嚎,挣扎了几下,最终庞大的身躯抽搐着,渐渐不动了。

另一支弩箭则精准地射中了另一个巨魔战士(Lv.32)的大腿根部,几乎将其整个下肢撕裂。

虽然没有立刻致命,但也彻底废掉了它的行动力,倒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嚎叫。

剩下的五头巨魔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震慑住了!

它们猩红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惧。

人类的钢铁壁垒和那能瞬间夺走同伴生命的恐怖武器,让复仇的怒火被本能的生存恐惧压过。

它们在城墙下愤怒地咆哮、捶打地面,投掷石块砸在厚重的城墙上留下浅坑,却再也不敢靠近魔导弩的有效射程。

“嗷呜——!我记住你们了!!!”那头等级最高的巨魔猎头者发出不甘的怒吼,怨毒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墙,死死钉在刚刚冲进城的马车上。

最终,它发出一声长嚎,带着剩余的同伴,拖拽着同伴的尸体和那个重伤者,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迅速消失在黄昏的荒野烟尘中。

安全了。

当巨魔的咆哮声终于远去,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城门甬道内的幸存者。

只有石蹄兽粗重的喘息,车厢内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和呕吐声,艾登少爷终于忍不住了,以及每个人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西里尔斯松开早已被汗水浸透、勒出血痕的缰绳,手指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僵硬颤抖。

他靠在冰冷的车辕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

汗水混合着尘土,在他脸上冲刷出几道泥沟。

紧绷了近两天的求生之弦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解脱的快感,而是一种劫后余生、几乎虚脱的眩晕。

车厢内,情况同样狼狈。艾登少爷吐得一塌糊涂,原本华丽的衣袍沾满污秽,脸色由白转青,眼神涣散。

老管家巴纳德顾不上自己的伤痛,慌忙为少爷抚背顺气,用一块虽已脏污的手帕徒劳地擦拭其嘴角污秽,口中不住喃喃:“过去了…少爷…都过去了…”

莱恩和托德瘫坐在角落,武器掉落在脚边,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胸膛剧烈起伏,包扎过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但他们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沉重的内城门才在卫兵的操控下缓缓打开。

一队全副武装、神色冷峻的卫兵围了上来,为首的队长手持长戟,锐利的目光扫过这辆几乎散架、沾满泥污和可疑暗红色痕迹的马车以及上面五个狼狈不堪的人。

“怎么回事?身份!为什么招惹上巨魔?”队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审视。

老管家巴纳德强撑着站起,尽管双腿还在打颤,但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恢复一丝贵族仆从的体面。他掏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份盖着裂石领男爵纹章火漆的羊皮纸文书。

“尊敬…尊敬的队长大人,”巴纳德的声音依旧嘶哑,但条理清晰,“我们是裂石领男爵第七子,艾登·冯·裂石少爷及其随从。奉领主大人之命,前往石溪村就任。途经黑齿森林边缘时遭到这群巨魔的无端袭击!我们损失惨重…全赖这位英勇的西里尔斯先生仗义出手相助,我们才侥幸逃出生天!万分感谢连峰城守卫的及时救援!您和您的部下是真正的英雄!”

他的话语充满了感激,同时不着痕迹地点明了艾登的身份,虽然只是个失势少爷和西里尔斯的关键作用。

卫兵队长仔细查验了文书,又审视了几人一番(查看了几人的面板信息),特别是看到西里尔斯一身风尘仆仆却难掩精悍气息的样子,以及护卫们身上真实的、新鲜的战斗创伤,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他点了点头:“艾登少爷,巴纳德管家。身份无误。巨魔袭击非同小可,稍后需要你们详细说明遭遇地点、时间和巨魔数量等细节。现在,你们可以先去安顿。城门附近的‘石蹄旅店’还算干净。”

他挥了挥手,示意放行,目光在西里尔斯身上停顿了一下:“至于你…身手不错。若想谋个差事,可以去城卫所问问。”

西里尔斯只是疲惫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车在几名卫兵“护送”下缓缓驶入城内。

当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路,看着街道两旁逐渐亮起的温暖灯火,听着市井的喧嚣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了所有人——他们真的从地狱的边缘逃回来了。

在卫兵的指引下,马车停在了一家名为“石蹄旅店”的朴素石砌建筑前。

旅店老板显然见惯了风尘仆仆的旅人,对马车的惨状和乘客的狼狈并未大惊小怪,麻利地安排了房间和马厩。

安顿下来后,老管家巴纳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西里尔斯,深深鞠了一躬,花白的头发几乎垂到膝盖。

“西里尔斯先生,”巴纳德的声音带着哽咽,“今日若无您仗义出手,我们主仆几人…早已尸骨无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颤抖着双手,从贴身的内袋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西里尔斯手中。

“这是少爷和我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请您务必赏光,让我们请您吃一顿饭,聊表谢意!”

钱袋的分量不轻,掂量了一下,里面有十枚金币,对于一个落魄少爷的管家来说,这恐怕是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了。

西里尔斯没有推辞,他确实需要补给,况且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晚餐设在旅店一楼的公共餐厅。

虽然巴纳德想找个包间,但旅店条件有限,只能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摆了一桌。

饭菜颇为丰盛:烤得外焦里嫩的肋排、浓郁的炖肉汤、新鲜的面包和蔬菜,还有一大壶麦酒。

对于啃了一天多干粮、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来说,这无异于珍馐美味。

然而,餐厅里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并未持续太久。

几杯麦酒下肚,暖意驱散了部分寒意后,艾登·冯·裂石少爷那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

但这红润带来的并非沉稳,而是某种令人不快的、近乎轻佻的放松。

他开始抱怨旅店的简陋,挑剔食物的粗糙,对侍者呼来喝去,他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在男爵府时如何风光,抱怨兄长如何刻薄……

“这些贱民懂什么享受?在裂石堡,连最低等的马夫都知道银餐具该用哪只手擦!”艾登灌下一大口麦酒,辛辣的液体似乎点燃了他压抑的怨毒,“还有我那‘仁慈’的大哥!打发我来这鬼地方,连支像样的护卫队都吝啬!看看,看看!卡隆平时吹得天花乱坠,真遇上事,连头巨魔都砍不死!托德也是个废物,死得毫无价值!他们...他们就是活该!一群没用的废物!一群只配和巨魔烂泥里打滚的贱命……”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宣泄,仿佛将这几日积压的恐惧与屈辱,都倾泻在对逝者和更底层者的鄙夷上。

在他从小生长的环境里,护卫的牺牲本就是职责所在,如同消耗品,而贱民与怪物的生命,更是不值一提的数字。

莱恩和托德埋头猛吃,沉默不语,只是偶尔交换一个复杂的眼神。

巴纳德管家在一旁尴尬地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劝慰着少爷,试图维护他那点摇摇欲坠的体面:“少爷,您受惊了…...此地简陋,委屈您了...…明日,明日老奴定去采买些上好的……”

西里尔斯默默地吃着东西,麦酒的味道确实普通,但足以抚慰疲惫的身体。

他冷眼看着这位七少爷的表演。

贵族子弟的傲慢、无知、对他人苦难的漠视以及对权力斗争失败的怨怼,在这个名叫艾登的年轻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简直就是平民口中贵族纨绔的刻板印象模板。

他甚至觉得,为了救下这样一个人,那些死去的护卫是否值得?

就在西里尔斯心中那股无名火渐渐升起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被艾登放在桌角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皮质的、制作相当考究的酒袋。

这本身没什么稀奇,但在袋口束绳上,系着一个奇特的“挂饰”。

那是一个只有拳头大小、明显属于某种幼年生物的头颅。

皮肤是灰绿色的,但比成年巨魔浅得多,像覆盖着一层柔软的苔藓。

獠牙才刚刚冒尖,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似乎被粗暴地挖掉了,只留下干涸的黑色血迹。

整个头颅被一种特殊的药水处理过,显得干瘪缩水,但依然保留着生前的某种稚嫩轮廓。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西里尔斯的脊背!

他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跳!

这轮廓…

这皮肤…

一个可怕的、被忽略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他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艾登少爷,声音低沉得可怕:“少爷…恕我冒昧。您束袋上挂着的…是什么东西?”

艾登少爷正抱怨得兴起,被西里尔斯打断,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顺着西里尔斯的目光,他看到了自己酒袋上的“小玩意”,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恐惧或愧疚,反而扬起一丝得意和炫耀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孩童展示新奇玩具般的炫耀感。

“哦?这个?”他炫耀似的伸手,随意拨弄着酒袋上那颗干瘪的头颅挂饰,让它像件稀罕玩物般轻轻晃荡。

“在路上捡的小玩意儿。长得挺别致,没见过吧?这是巨魔幼崽的头颅。

就在大概……两天前?

我带着两个侍从在路边林子边上透气,正好看见这小东西在啃浆果,灰扑扑绿油油的,小短腿,丑得挺有意思!

当时它还想咬我的靴子呢,哈!

我就让托德…哦不,是让旁边那个谁,对,就是后来被砸扁那个蠢货,把它脑袋剁了!

处理这玩意儿的老科尔手艺不错吧?

嘿,处理一下还挺别致,正好挂我的酒袋!你看这獠牙,虽然小,但形状多漂亮!我的收藏品里就缺这种稀罕物……呃……”

艾登少爷得意洋洋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整个餐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莱恩和托德停止了咀嚼,浑身一颤,他们死死盯着面前的餐盘,仿佛那沾着肉汁的瓷盘上刻着救赎的经文。

托德脸上的血痂在抽搐,莱恩包扎的手臂微微发抖——这是西里尔斯从未见过的、深埋于沉默中的愧怍。

老管家巴纳德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艾登少爷呕吐时还要难看,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原来如此。

西里尔斯缓缓地靠向椅背,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眼神不再是疲惫,而是燃烧着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怒火,像冬日荒原上最凛冽的寒风,刮过艾登少爷那张愚蠢而茫然的脸。

“呵…呵呵…”西里尔斯喉间滚出一声低笑,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两天前…路边…砍下来…收藏品…”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如同冰锥凿击岩石。

“所以…那七个巨魔,追了我们一天一夜,跨越近百里,像疯狗一样不死不休…甚至不惜冲击人类的城镇,搭上一条命…”

西里尔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压抑的雷霆在餐厅角落炸响:

“就他妈是因为你!艾登少爷!因为你杀了它们的孩子!还把这可怜幼崽的头颅当战利品挂在身上!一路带到了这里!!!”

真相如同最残酷的闪电,撕裂了所有的侥幸和疑惑!

难怪!难怪巨魔如此疯狂执着!

它们不是在狩猎,而是在复仇!

为被虐杀的子嗣复仇!

艾登少爷脸上的得意和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如同被剥掉了最后一层华丽的画皮,露出底下苍白腐朽的内里。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后知后觉席卷了他,让他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作响,连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我不知道…它…它会导致…”

“住口!”西里尔斯的声音冷得像冰,但其中翻滚的岩浆般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冰层。

“不知道?”西里尔斯的声音冷得像冰,“不知道就可以为了你那点恶心的趣味,把为你卖命的人推进巨魔复仇的怒火里?!不知道就可以……”

就在这时,艾登少爷仿佛为了挽回一点面子,或者仅仅是愚蠢的惯性使然,竟然又强辩道:“……那又怎样!?不就是个巨魔崽子吗!长得那么丑,那么恶心!砍了就砍了!不过是些肮脏的怪物!能成为本少爷的收藏品,是它的荣幸!谁知道…谁知道那些大块头会这么疯…谁知道那些护卫会那么废物……废物!都是废物!他们活该……”

他的话里依然充满了对巨魔种族的鄙夷和对自身行为的辩解,甚至带着一丝“倒霉”的抱怨。

轰!

艾登这些话语如同一桶滚油,彻底浇在了西里尔斯胸腔里那团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巴纳德!你明明认得那是巨魔幼崽!”西里尔斯的目光如淬火的箭矢射向老管家,“你活了这么大岁数,走过那么多地方,你敢说你不知道砍了巨魔幼崽的头意味着什么?还有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莱恩和托德,两人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低下头,托德脸上的血痂在剧烈抽搐,“你们跟着他,看着他干出这种事,闻着那幼崽头颅散发的腥臊一路逃命,心里就没想过会有什么下场吗?!卡隆队长死前喊的是什么?托德被砸碎脑袋前,他挡的是谁?!他们流的血,热的!还没凉透!就糊在你们车轮上!糊在你们这位尊贵的少爷那该死的‘收藏品’上!”

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幸存者的心上。

餐厅角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艾登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巴纳德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无法辩驳。

莱恩的拳头攥得死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西里尔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是气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为了掩护这个明知故犯的蠢货和他那致命的“收藏品”,在荒野上亡命奔袭了一天一夜,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还是气那些忠诚的护卫?

卡隆队长临死前赤红的双眼、托德被砸碎头颅时飞溅的红白浆液、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被撕碎的仆从——

他们的血,他们的命,竟然只是为了满足这个纨绔子弟一时兴起的、明知会激怒成年巨魔的残忍猎奇心?!

又或者是气眼前这张脸?

这个刚刚还在酒桌上,轻描淡写地将那些为他而死的人称为“倒霉”、“废物”、“就该死”的家伙!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拼死抵抗的身影,在他口中竟如此轻贱!而现在,他竟然还敢说谁知道谁知道?!

艾登少爷冷酷的话语和此刻傲慢的辩解,如同淬毒的匕首,在西里尔斯耳边反复回响,与记忆中血肉横飞的惨烈画面交织在一起,烧灼着他的神经!

“艾登·冯·裂石少爷…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火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压迫感让艾登几乎窒息。

他俯视着这个瑟瑟发抖的贵族青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明!知!故!犯!”

“你明明知道那是巨魔的幼崽!你知道它们有可怕的父母!你知道它们会疯狂报复!但你还是为了你那该死的‘收藏品’,就让人剁下了它的头!”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是石头?还是粪便?!你那点病态的趣味,比十几条人命还重要?!比你自己这条烂命还重要?!”

“你差点害死所有人。包括你自己。而我们流的每一滴血,那些死去的护卫,那两头石蹄兽的透支,还有连峰城射出的每一支昂贵的破魔弩箭…这一切的代价,都源自你一时兴起的残忍和愚蠢!”

说完,西里尔斯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

他抓起桌上那袋沉甸甸的金币,转身大步离开了餐厅,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艾登少爷惨白如鬼的脸、管家绝望的眼神、以及两名护卫沉默而复杂的目光。

夜风带着连峰城特有的、混合着岩石粉尘和炊烟的气息吹拂在脸上。

西里尔斯站在旅店门口,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

疲惫感依旧深重,但胸中那团因真相而点燃的怒火,却久久无法平息。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金币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钱拿到了,饭也算吃了。

但这一路的亡命奔袭,最终揭示的竟是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缘由。

力量……等级……

他在心中默念。

没有力量,在这世上寸步难行,只能像那个护卫队长卡隆一样,徒劳地挥剑,然后被砸成肉泥。

但只有力量,而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智和对生命的敬畏……

就像那艾登少爷,即便披着贵族的皮,也终究是个会招惹灭顶之灾的蠢货,甚至比荒野中的巨魔幼崽更加危险。

他紧了紧身上的装备,将钱袋塞入怀中。

那袋金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烫着他的胸口,提醒着他这一路的代价。

前方的路还很长。

星陨城……

但至少今晚,他需要找个远离那愚蠢、更远离那浸透了无辜者鲜血的恶臭的角落,好好睡一觉。

这场由一个贵族的残忍游戏引发的亡命奔袭,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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