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把椅子前守了一整夜。
香炉里的三支香终于烧尽,化作一堆细腻的灰烬。从点燃到熄灭,整整三个小时,我眼睛都没眨几下,酸涩得像灌了沙子。
凌晨四点半,雨停了。
我站起身,脖子僵硬得像块木板,骨头咔咔作响。困意像潮水般涌来,但我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得趁记忆还清晰,把昨晚的一切记录下来。
我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和相机,开始拍照。
先是那把椅子。十几个角度,重点是椅面上那片水渍。水渍还在,边缘虽然模糊了些,但人形轮廓依然清晰。我伸手摸了摸,木头冰凉潮湿,指尖沾上的水珠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青色。
我掏出试管,用滴管小心吸取水样,封好瓶口贴上标签。这东西必须拿去化验。
接着是香炉。我拍下炉底的香灰,又拍了那三支断香。断口整齐得像激光切割过,我用尺子量了量——三支香都是从距离根部一点五厘米的地方断开,误差不超过零点二毫米。
这不对劲。
自然断裂不可能这么精确。人为破坏更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完成。唯一的解释就是……
我甩了甩头。不能这么想,一定有科学解释。
我开始在问事馆里搜索,寻找任何能藏人的角落。书架后面、八仙桌底下、神龛里面,甚至天花板上的木板都掀开了——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机关装置?定时喷水器?遥控机械臂?
我趴在地上,用手电筒照着椅子底下的每一寸空间,连木头缝隙都没放过。
什么都没有。连根电线都看不见。
我坐在地上,盯着那把椅子发呆。
排除人为因素,就只能从自然现象入手。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查资料——“冷凝水聚集”、“毛细现象”、“木材吸水性”……看了一堆论文,理论上温差够大确实可能形成冷凝水,但问题是,这些水怎么可能聚集成人形?而且保持这么久不扩散?
我又搜索“次声波致幻”。特定频率的次声波能让人产生幻觉,但问事馆里根本没有次声波发生器。
我越查越烦躁,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啪啪响。
为什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我是民俗学博士,工作就是用科学方法研究那些神秘传说,揭示背后真相。可现在,连一个简单的水渍都解释不了。
窗外天色渐亮。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我转身准备再拍几张照片——
然后愣住了。
椅面上的水渍,消失了。
不是蒸发,不是扩散,而是凭空消失。椅面干燥整洁,连潮湿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快步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椅面。木头是干的,温度正常。
我又翻看相机里的照片——照片还在,水渍清晰可见。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我坐在椅子上,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水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我忽略了什么。木材吸水速度快?晨光热量加速蒸发?
但这些解释都说不通。
我拿出手机,给大学同学李明发了条微信。那家伙在省化验中心工作,专门搞成分分析。我说有个水样成分奇怪,想请他帮忙化验。
李明很快回复:“行,你把样本送过来,下午就能出结果。”
我又给学物理的王涛打了电话,说了昨晚的情况——当然隐去了“灵异”部分,只说在做民俗仪式实验,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
王涛笑了:“老陆,你这是魔怔了吧?什么冷凝水、次声波,都是你自己吓自己。我看你就是太累了。”
“那你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有没有可能?”
王涛沉默几秒:“理论上,如果环境条件足够极端,确实可能出现你说的现象。但你那破问事馆哪来那么极端的环境?而且就算有,也不可能持续那么久。”
“还有其他可能吗?”
“要不你拍个视频给我看?光听你描述,我也不好判断。”
我挂了电话,看着空荡荡的椅面,突然有种强烈的挫败感。
花了整整一夜,用尽所有科学知识,却连一个简单现象都解释不了。
不,不能这么想。一定是漏掉了关键信息。
我重新坐回电脑前,整理昨晚的观察记录,列出时间线——
晚上11点45分,第一次点香。
晚上11点58分,香突然熄灭。
凌晨12点03分,重新点香,椅面出现水渍。
凌晨12点15分,香再次断裂。
凌晨12点20分,看见半透明人形轮廓。
凌晨12点22分,人形轮廓消失。
凌晨1点30分,第三次点香,正常燃烧至4点30分。
早晨6点15分,水渍消失。
我盯着这份时间线,试图找出规律。
香断裂的时间都在子时前后,这是巧合吗?水渍出现和消失相隔六小时,有什么特殊含义?
我又想起爷爷那本《岭南异闻录》:“每夜子时,于堂前设香案,燃三炷香,供奉空位。香不可断,断则魂归,必有祸事。”
子时,晚上11点到凌晨1点。正好对应香断裂的时间。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只是子时温度湿度变化大,容易出现异常。
我关掉电脑,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想再多也没用,等化验结果出来再说。
下午两点半,我提前去了化验中心。
李明已经把报告打印出来,看见我进来,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我问。
李明把报告递给我:“你自己看。”
我接过报告快速扫了一眼——
水样成分分析:氢氧化合物,ph值7.2,无色无味,无有机污染物,无重金属残留……
看起来就是普通自来水。
我松了口气,正准备道谢,突然看到最后一行字。
“备注:样本中未检测到氯元素及其化合物。”
我愣住了。
李明说:“这就奇怪了。城市自来水都经过氯化消毒,不可能不含氯。除非这水不是从自来水管出来的,而是……”他顿了顿,“这水到底从哪来的?”
我握着报告,手指微微发抖。
不含氯的水。
不是自来水。
那是什么水?
我想起椅面上那片冰冷刺骨的水渍,想起爷爷书里那句话:“岭南多水,水中多魂。”
我突然明白了。
那不是普通的水。
那是从水里来的东西——带来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