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上车!这里不能久留!”
武胜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疲惫,他一把拉开车门,将我塞进了后座。
“他怎么样了?还有呼吸吗?”
叶知秋的声音在颤抖,她紧跟着挤进来,小心翼翼地让我枕在她的腿上。
“还活着,但情况很糟!全身滚烫,跟火炉一样!”
武胜一屁股坐进驾驶座,猛地踩下油门。
“阿King!清理我们所有的痕迹!监控、行车记录,全部抹掉!”
我能听到武胜对着车载通讯器低吼。
“放心!我正在做!那栋楼方圆五百米的电子设备,现在都只会循环播放喜羊羊!你们赶紧撤回问事馆!我马上就到!”
耳机里传来阿King急促但稳定的声音。
“知秋,你看着他,他好像很难受。”
武胜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嗯,他在发抖,眉头皱得好紧……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叶知秋的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缝隙。
但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我只感觉自己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不停地下坠,下坠。
身体不是自己的,灵魂像一缕青烟,随时都会飘散。
剧痛。
深入骨髓的空虚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从我的生命里抽走了。
“已经到问事馆了,快,把他抬进去!”
“小心点,别碰到他的伤口……虽然他身上好像没有外伤。”
“把他安置在静室的卧榻上,那里安静。”
我能模糊地听到他们的对话,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身体被他们抬着,移动着,最后落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周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呼吸。
然后,我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不,不是黑暗。
是血色。
无边无际的血色战场。
断裂的兵刃,倒塌的旗帜,冲天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
无数穿着残破甲胄的士兵在厮杀,嘶吼声、哀嚎声震耳欲聋。
这不是幻觉,这感觉……无比真实。
我就站在这片修罗场的中央,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战场上所有的人,无论是生是死,都齐齐抬起头,望向天空。
我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一个男人,一个身穿玄色古袍的男人,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的面容……
他的面容,竟然和我,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我不懂的沧桑、威严与无尽的孤寂。
他薄唇轻启,开始吟唱。
那不是任何我所知的语言,也不是任何戏文的唱腔。
那是一种古老、晦涩、充满了奇异韵律的音节。
每一个音节吐出,天地间的煞气就为之一颤,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号令,开始疯狂地向他涌去。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贪婪地吞噬着这片战场上所有的怨念与杀伐之气。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和我如此相像?
他唱的……又是什么?
“……Zhuo……hun……gui……xu……”
我张开了嘴,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挤出了几个干涩而模糊的音节。
“嘘!你们听!”
叶知秋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听什么?阿King那边有发现了?”
是武胜的声音,他压得很低。
“不是……是陆文渊……他在说话……”
我的意识被这声呼唤拉扯了一下,从那片血色战场中抽离了些许。
我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我。
“他在说什么胡话?听不清啊。”
武胜凑了过来。
“别打扰他!我在录音!”叶知秋呵斥道,“这几个音节……很古老,发音方式非常奇特。我好像……我好像在家族的禁书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什么记载?”
“一种失传已久的‘安魂定神’咒文,据说可以直接作用于灵体和精神层面,但咒文早就残缺不全了……”
叶知秋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念这个?”
“我靠!”
阿King的惊叫声猛地从旁边的电脑音箱里炸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鬼叫什么!吓我一跳!”
武胜没好气地骂道。
“不是!你们快来看!我把那个姓张的家伙所有数据都破译了!这里面……这里面有天大的秘密!”
阿King的声音亢奋到了极点。
“什么秘密?跟‘水底衙’有关?”
叶知知秋立刻追问。
“何止有关!简直就是一体的!这个‘纸人贷’公司,包括之前我们遇到的所有诡异事件,背后都有一个叫‘七姑社’的组织在操控!而这个‘七姑社’,就是‘水底衙’的外围白手套,专门负责在阳间敛财、搜集情报和筛选‘作品’!”
“作品?”
武胜的语气变得冰冷。
“对!就是像那个张理事一样的邪术师!他们把一些有天赋或者有执念的普通人,通过各种邪术进行改造,变成他们的工具!那个张理事,就是‘营造司’改造出来的三流货色,专门负责测试和筛选!”
“测试我们?”
“没错!我们就是他的测试目标!或者说……老大才是!”
阿King的声音陡然拔高。
“什么意思?”
叶知秋的语气也凝重起来。
“我找到了他们内部的行动清单!‘水底衙’正在整个岭南,甚至更广的范围内,搜集两种东西:一种是特定生辰八字、特定命格的人;另一种,是像老大那块玉佩一样的古老法器!”
“清单上有谁?”
武胜立刻抓住了重点。
“很多!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和代号……等等……我用老大的身份信息做个交叉比对……”
阿King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几秒钟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阿King?说话!”
武胜催促道。
“……找到了。”
阿King的声音干涩无比,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在清单的最顶端,最高优先级的目标里……有老大的名字。”
“什么!”
叶知秋和武胜同时失声惊呼。
“不……不只是名字。”
阿King的声音带着颤音,“他们给老大标注了一个内部代号……”
“代号是什么?”
叶知秋追问道。
“‘种子’。”
种子?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进了我混乱的意识。
我仿佛看到,那个悬浮在血色战场上的玄袍男子,缓缓地回过头,那双孤寂的眼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
不!
我的头又开始剧痛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无数陌生的画面、破碎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进我的脑海。
古老的祭台,燃烧的符箓,跪拜的人群,还有……一把刺进自己胸口的,沾满鲜血的青铜古剑。
“啊!”
我终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猛地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老陆!”
“陆文渊!”
“老大你醒了!”
三道惊喜交加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眼前的景象,从模糊的重影,慢慢聚焦。
是问事馆的静室。
武胜、叶知秋、阿King,三个人正一脸担忧地围着我。
“我……昏迷了多久?”
我的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火。
“整整十二个小时!”
叶知秋立刻递过来一杯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你吓死我们了!”
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脑子里依旧一片混乱,那些闪回的画面,那个玄袍男子的身影,真实得不像是梦。
力量的代价……这一次,不仅仅是身体的虚弱和短暂的失忆。
它似乎……唤醒了什么东西。
我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努力地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我记起了那支黑色的煞气利箭,记起了武胜的危机,记起了自己做出的抉择。
也记起了……昏迷中那些断断续续的呓语。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叶知秋身上,声音沙哑地问:
“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叶知秋点了点头,神情复杂:“你念了几个非常古老的音节,像是某种失传的咒文。”
我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那个身影挥之不去。
我抬起头,迎着他们三个不解和担忧的目光,问出了那个让我灵魂都在颤抖的问题。
“那个穿古装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