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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蓝门邂逅

自李家村一战功成,携带着超度亡魂所获的微弱功德安然归来后,我们三人并未因此停下探索与磨砺的脚步。那初次获得天道认可、功德金光融入己身的奇妙体验,如同在原本平静无波的深邃湖面投下了一颗不大却足够分量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虽不汹涌,却持续而坚定地推动着我们,以一种更积极、更主动的姿态,去接触、去融入、甚至去试图影响这个对我们而言依旧充满未知的世界。

凭借着李莲花那源自更高层面认知、精妙绝伦的隐匿阵法辅助,以及我们三人(尤其是我和李莲花)对自身气息近乎完美的收敛与控制,我们便如同三个游走在光与影边缘、不惹尘埃的幽灵,以那片被世人视为绝地的乱葬岗为核心据点,小心翼翼地将活动与探查的范围,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般,一圈圈地、稳健地向四周扩散开来。我们清理了几处盘踞在偏僻村落附近、吸取家畜乃至村民精气的低阶山精木怪;也超度了一些因横死、执念深重而无法往生、只能日夜在故地徘徊哭嚎,扰得生者不宁的可怜亡魂。每一次行动的成功,无论规模大小,都能或多或少地引动此界天道的感应,降下丝丝缕缕、虽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功德金光,融入我们的神魂与肉身。

这些功德之力,单次来看确实微乎其微,仿佛萤火之于皓月,但积少成多,涓滴成河,持续积累下来,却也让我们明显感觉到,自身修为精进的速度,比单纯依靠吐纳这稀薄灵气要快上不少。更重要的是,每一次功德加身,都仿佛一次对灵魂的轻柔洗涤,让我们对此方天地的运行规则、对阴阳平衡的微妙关联,感悟得愈发清晰和深刻,这是一种难以言传、却受益无穷的底蕴积累。

而在我们三人之中,魏无羡的表现更是堪称如鱼得水,进步神速。陈情笛在他手中,早已不再是初成时那般仅能吹奏出安抚之音的乐器,而是真正成为了他身体与意志的延伸,一件如臂使指、灵性十足的本命法器。他已不再仅仅满足于用笛音去安抚那些躁动的怨气、或者超度迷茫的亡魂,开始尝试着运用更加复杂多变的音律技巧,去与那些尚且保留着一丝理智、只是因执念或环境而迷失了方向的游魂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与“交流”。他甚至能初步地、通过特定的旋律与自身心念的结合,引导、汇聚这些相对温和的灵体所蕴含的微弱力量,在他身周形成一层简单的、具有防护或迷惑效果的灵体屏障,或者用以干扰对手的感知。这种运用方式,充满了想象力与创造性,已然隐隐触及了“鬼道”或者说“音律御灵”之道的门槛。

与此同时,他在符阵之学上的天赋与热情,也并未因专注于音律而有丝毫减退,反而呈现出一种相辅相成、齐头并进的态势。他常常能将自己对音律波动的独特理解,巧妙地融入到基础的符文结构与阵法布置之中,创造出一些效果奇特、令人耳目一新的小型复合阵法。这些阵法或许威力不算强大,但其构思之精妙、能量运转方式之独特,连见多识广、眼界极高的李莲花看了,偶尔都会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后生可畏”的感叹与赞许。

这一日,我们如同往常一样,离开乱葬岗,在外界进行例行的探查与历练。李莲花凭借其超凡的灵觉,捕捉到了一股异常隐晦、却极为精纯凝练的阴气波动,其源头似乎位于夷陵城附近一处人迹罕至、地图上甚至没有明确标注的幽深山谷之中。根据李莲花的推测与分析,这股阴气的性质非常独特,它并非天然地貌形成的阴煞之地所散发,也不像是怨灵厉鬼作祟时产生的暴戾怨气,反倒更像是某种天生地养、蕴含着极其精纯的极阴之力的天材地宝,在自然状态下无意识散逸出的本源气息。这等宝物,往往可遇而不可求,无论是对修行特定功法,还是用于炼制特殊法器,都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这个发现让我们精神一振,立刻调整方向,朝着那股阴气波动的源头——那座无名山谷悄然行进。山谷入口处植被茂密,藤萝缠绕,几乎将路径完全遮蔽,若非有意寻找,极难发现。进入山谷之后,更是感觉与外界的燥热喧嚣截然不同,空气湿润而清凉,林木愈发葱郁苍翠,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与乱葬岗那种赤裸裸的荒芜与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机。

然而,就在我们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精纯阴气,即将抵达其源头所在的一片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时,前方却毫无预兆地传来了清晰的、金石交击般的兵刃碰撞之声,以及夹杂其中的、带着怒意与对峙的人语叱咤之声!

有别人?而且似乎正在争斗?

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无需言语,多年的默契让我们立刻做出了相同的选择——最大限度地收敛起周身所有气息,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如同三块彻底融入环境的山石。我们借助山谷中茂密的灌木丛和高大的树木根系作为掩护,将身形完美地隐匿起来,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潜行靠近,准备先观察清楚情况再做定夺。

拨开最后一片遮挡视线的肥厚蕨类叶片,山谷深处的景象清晰地映入我们眼帘。

只见那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之上,两拨人马正在紧张地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边是两名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其中一人,身着一袭姑苏蓝氏标志性的、绣着精致卷云纹的素白校服,宽袖缓带,衣袂飘飘。额间系着一条同样是白色、材质特殊、象征着“约束自我”意义的规整抹额,末端轻柔地垂落在肩侧。那少年面容俊极雅极,如同冰雪精心雕琢而成,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唇色淡薄,一双浅琉璃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却仿佛蕴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神色清冷疏离,不带丝毫烟火气。他身姿挺拔如雪山青松,手中握着一柄形式古雅、剑身澄澈如秋水、散发着凛然正气的长剑——正是日后名动天下的避尘剑。此人,正是年少时的蓝忘机,蓝氏双璧之一。

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少年,则穿着一身云梦江氏特有的、以深紫色为底色的劲装,腰间束着银色腰带。这少年眉眼生得颇为俊朗,但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与他年龄略有些不符的傲气与显而易见的急躁之色。他手中紧握着一根闪烁着细微紫色电光的鞭子——虽然此刻形态似乎尚未完全成熟,但那股独特的灵压,无疑正是云梦江氏的传承法宝之一,紫电。此人,自然便是云梦江氏的少主,江澄,江晚吟。他此刻的脸色相当难看,嘴唇紧抿,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握鞭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算轻松的战斗,消耗不小。

而与他们对峙的另一方,则是几名穿着岐山温氏那标志性的、绣有烈日炎阳图腾的赤红色袍服的修士。为首一人,年纪稍长,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带着几分阴鸷,下颌微抬,神色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倨傲与一种居高临下的不怀好意。他正带着几名手下,呈半包围之势,拦在蓝忘机和江澄的面前,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言语间满是挑衅与轻蔑的意味,其目标,似乎正是蓝忘机和江澄身后不远处、一块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奇异玉石,显然意在抢夺他们二人刚刚寻到的、那件散发着精纯阴气的宝物。

“温旭!你休要在此欺人太甚!这块‘玄阴玉’明明是我们先发现、先拿到手的!”江澄显然被对方的无耻行径激怒了,忍不住厉声喝道,手中的紫电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发出更加清晰的、噼啪作响的紫色电火花,在空气中跃动,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名为温旭的温氏修士闻言,嗤笑一声,语气中的不屑更加浓郁,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道:“天材地宝,本就是无主之物,自然是有能者、有德者居之。就凭你们俩?呵,蓝二公子嘛,家学渊源,或许还能勉强入眼。至于你江晚吟……”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江澄身上扫了一圈,充满了鄙夷,“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岐山温氏争抢宝物?识相的,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免得自取其辱!”

眼看双方言语冲突升级,火药味越来越浓,战斗一触即发,那温旭甚至已经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他身后的几名温氏修士也纷纷亮出了兵器,只待他一声令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气氛紧绷到极致的关头,一个让我们既熟悉又有些措手不及的身影,如同林间最灵巧敏捷的猿猴般,毫无预兆地、悄无声息地从我们侧后方一棵高大树木茂密的树冠中溜了下来!他的动作轻盈得如同羽毛落地,没有带起一丝风声,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蓝忘机和江澄身前约五六步远的位置,恰好背对着那群气势汹汹的温氏修士,面朝着神色各异的蓝忘机和江澄。

是魏无羡!

我和李莲花在暗处看得分明,心中皆是不由自主地一怔。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那边树上去的?我们竟然完全没有察觉!随即,我们立刻了然,相视无奈一笑。以魏无羡那跳脱好动、又天生带着几分侠义(或者说爱管闲事)的性子,定是看不惯那温旭仗势欺人的嚣张嘴脸,又见那白衣小古板(蓝忘机)长得实在合他眼缘,或许还夹杂着一点少年人特有的、想要凑个热闹、显摆一下本事的心思,这才按捺不住,主动现身了。

只见魏无羡此刻,完全无视了身后那群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温氏修士,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被眼前这个穿着卷云纹白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吸引住了。他那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的光芒,目光尤其在那条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系在蓝忘机额间的白色抹额上停留了许久,眼中闪过一抹如同发现了新奇玩具般的、狡黠而灵动的光芒。

他笑嘻嘻地开口,声音清亮悦耳,如同山涧敲击玉石的清泉,打破了场中凝重的气氛,也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自己身上:“喂,你长得可真好看!比我师姐还好看!你额头上系的这个带子挺别致的嘛,干嘛用的?绷得这么紧,不勒得慌吗?”

说着,在所有人——包括蓝忘机和江澄,甚至包括对面正准备动手的温旭等人——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尚且处于一片空白状态的瞬间,他竟然毫无征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伸出手,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极其精准而又带着点恶作剧意味地,在蓝忘机那条象征着蓝氏家风、严谨雅正、不容亵渎的抹额尾端,飞快地、用力地拽了一下!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布料被绷紧又弹回的声音响起。

这一下,效果堪称石破天惊!

蓝忘机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身体猛地剧烈一僵!仿佛瞬间化作了一尊完美的冰雕,连呼吸都停滞了!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如同结冰湖面般的浅琉璃色眸子,在这一刻骤然收缩到了极致,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惊愕、以及一种从未经历过的、近乎荒谬的冲击感!他难以置信地、几乎是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行为举止简直可以称得上“孟浪”至极的黑衣少年。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不受控制地、迅速地从他耳根后面蔓延开来,染上了一层清晰可见的、如同上好胭脂般的薄红。这红色,是因为被冒犯而产生的极致愠怒?还是因为某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羞赧与无措?或许连他自己此刻都难以分辨清楚。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仓促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要拉开与这个“危险”源头的距离,握着避尘剑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冰冷如刀锋般的目光死死锁在魏无羡那张带着灿烂无辜笑容的脸上,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颤抖:“……放肆!你……!”

魏无羡却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对方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和羞恼,反而因为蓝忘机这剧烈的、与他那清冷外表截然不同的反应,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他非但没有丝毫畏惧退缩,反而又凑近了些许,几乎要贴到蓝忘机面前,眨着那双灵动狡黠的大眼睛,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夺目,仿佛能驱散山谷中所有的阴霾,他用一种带着点无赖,又透着纯粹好奇的语气继续说道:“哎呀,别这么小气嘛,扯一下又不会坏掉,我看你这带子材质挺特别的,滑溜溜的,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啊?比如……”他眼珠一转,信口胡诌道,纯粹是为了逗弄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古板,“是家里定了亲的漂亮姑娘送给你的?所以这么宝贝,碰都不让碰?”

“魏无羡!你在这里胡闹什么!还不快滚开!”一旁的江澄这时才仿佛从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中回过神来,他看清了魏无羡那张让他印象深刻、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厌恶的脸,先是愕然,随即,一股被无视、被冒犯、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家丑外扬”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让他脸色迅速变得铁青,他厉声呵斥道,语气中充满了不耐与驱赶,“果然是你这个没规没矩、来历不明的野小子!这里没你的事!赶紧给我滚!别在这里碍眼!”

魏无羡这才仿佛刚刚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怒气冲冲的江澄存在,他慢悠悠地转过头,脸上那玩世不恭、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淡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讥诮的审视,他挑了挑眉,语气懒洋洋地,却带着一根无形的刺:“哟,我当是谁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原来是云梦江氏的江少宗主。怎么,这处山谷是你江家出钱买下了?还是你在这里立了牌子,规定了不许旁人路过?我不过是路过此地,看看风景,顺便……嗯,研究一下这位蓝公子头上别致的带子,不行吗?江少宗主管天管地,还要管人看风景不成?”

“你……!”江澄被他这番连消带打、油盐不进的话语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郁气堵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去。他对魏无羡的印象,还顽固地停留在当初破庙外那个让他吃了瘪、被他视为“家仆之子”可以随意呵斥的流浪儿形象上。此刻见他不仅活得好好的,似乎还学了不俗的本事,身手敏捷,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蓝忘机和温氏的人面前),与蓝忘机做出如此……如此不成体统的举动,还对自己出言不逊!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再加上一直以来被父亲江枫眠无形中拿来与魏无羡比较所产生的压抑与不甘,让他心中的那股邪火腾地一下烧遍了全身,理智的弦瞬间崩断。他口不择言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内心深处最鄙夷、也自以为最能打击到魏无羡的身份标签,狠狠地掷了出来:“你这家仆之子!果然天生就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贱骨头!尽会些偷鸡摸狗、以下犯上、不知廉耻的勾当!和你那爹一样!”

“家仆之子”这四个字,如同四根淬了冰的、无比锋利的钢针,带着尖锐的呼啸,瞬间刺穿了空气,也狠狠地扎进了魏无羡的耳中!

魏无羡脸上那仅存的、带着讥诮的笑容,在听到这四个字的刹那,如同被寒风吹熄的烛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冻结成冰。他周身那原本活泼灵动、甚至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气息,陡然间变得无比锐利、冰冷,仿佛一柄被尘封许久、骤然出鞘的绝世凶剑,凛冽的寒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让离他最近的江澄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缓缓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转过身,正对着脸色因为愤怒和口不择言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江澄,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只不断嗡嗡叫嚣、惹人厌烦的苍蝇。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还要低沉一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冻结血液的力度,一字一顿地清晰地问道:“江、晚、吟,你——再、说、一、遍?”

江澄被他骤然改变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气势慑得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为之一窒。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从魏无羡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远超他想象的压迫感与危险气息。但长久以来养成的骄傲和不肯低头的性子,让他硬着头皮,色厉内荏地、几乎是吼叫着重复道,试图用音量来掩盖内心的那一丝恐慌:“我说你是家仆之子!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爹魏长泽当年不过是我云梦江氏门下区区一家仆!你娘藏色散人来历不明!你……”

他的话,如同肮脏的污水,没能继续泼洒下去。

因为魏无羡动了。

快!无法形容的快!甚至没有动用他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木剑,也没有拿出那支与他心神相连的陈情笛。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直冷眼旁观的蓝忘机,以及对面那群原本打算看热闹的温氏修士,只觉眼前猛地一花,仿佛空间出现了瞬间的扭曲!魏无羡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瞬移般,毫无征兆地贴近了江澄!一只手如精钢锻造的铁钳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江澄紧握着紫电鞭的那只手腕的脉门!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凝练到了极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锐利寒芒的筑基真元,如同毒蛇吐信,稳稳地、不容置疑地点在了江澄脆弱的喉结正前方!

指尖与皮肤之间,距离微乎其微,恐怕连一张最薄的纸都插不进去!

冰冷的触感与致命的威胁,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了江澄的全身,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他浑身僵硬如同石塑,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紫电鞭上原本跳跃闪烁的紫色电光,因为手腕脉门被制,真元运行被强行打断,如同被掐断了电源般,瞬间黯淡、熄灭下去。他难以置信地、如同看着一个怪物般,看着近在咫尺的魏无羡那张冰冷而漠然的脸。那双眼睛里,不再是记忆深处那个流浪儿所拥有的倔强、野性或者不甘,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只可以随手碾死的虫豸般的冰冷漠然!江澄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此刻再敢多说一个字,哪怕只是一个音节,魏无羡那凝聚着恐怖真元的指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向前递进一分,轻易地洞穿他的咽喉,夺走他的性命!

“我父母是何身份,生前所作所为,还轮不到你这个靠着祖辈余荫、自身却无甚建树的纨绔子弟来置喙评判。”魏无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澜,却如同北极冰原上刮过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我魏无羡行于这天地之间,立足于此世之中,靠的是我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路,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仰仗的是我师父师姐的教导,而非什么虚无缥缈的祖辈余荫,更非……”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仿佛穿透了江澄那层色厉内荏的外壳,直刺其内心深处,甚至看到了他身后那来自其父江枫眠的、无形的阴影与算计,他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江澄的心上,“更非……某些人眼中,可以被随意打磨、利用、甚至牺牲的——手中之刀!”

最后“手中之刀”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江澄的脑海深处!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着,想要反驳,想要怒骂,却因为喉间那致命的威胁和内心被彻底看穿、揭露的极致恐慌与狼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手腕处传来的、仿佛能捏碎骨骼的巨力,以及喉间那一点冰冷刺骨的死亡触感,让他清晰地、残酷地认识到,眼前这个黑衣少年,早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可以随意呵斥、欺凌、甚至带着施舍心态去看待的流浪儿了。他心中充满了惊怒、羞愤、不甘,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同深渊般的、难以言喻的恐慌,以及一种被当众扒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无地自容的狼狈!

一旁的蓝忘机,自魏无羡如同鬼魅般出手,瞬间制住江澄开始,他那双浅琉璃色的眸子,便一瞬不瞬地、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落在了魏无羡的身上。最初的惊愕与因抹额被扯而产生的愠怒,早已被更强烈的惊讶、审视,以及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探究与兴味所取代。他看得出,魏无羡方才那如同雷霆般的身法、对自身真气那妙到毫巅的精准掌控、以及那瞬间爆发出的、远超寻常筑基修士的凌厉气势,都绝非寻常宗门能够培养出来,甚至不逊于一些早已成名多年的金丹期修士!而且,他刚才对江澄所说的那番话,尤其是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手中之刀”……这其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纠葛与深意?这个突然出现、行为跳脱不羁、却又实力惊人的黑衣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

而对面以温旭为首的几名温氏修士,此刻更是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惊疑不定。这突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黑衣小子,实力强得简直离谱!看他年纪,似乎比蓝二和江澄还要小上一些,怎么动起手来如此狠辣老练?而且,他好像与蓝氏和江氏的人都认识?还有过节?这局面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他们原本打算趁着蓝忘机和江澄与己方对峙、心神分散时,强行抢夺那块玄阴玉的心思,不由得淡了下去,甚至开始权衡,为了这块虽然珍贵但并非必不可少的玉石,同时得罪蓝氏、江氏,再加上这个来历不明、实力强悍的小子,是否值得?

魏无羡见江澄彻底被他震慑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般,再也发不出任何聒噪的声音,甚至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是脸色惨白、眼神躲闪地僵在那里。他这才冷哼一声,如同丢开一件垃圾般,松开了扣住江澄脉门的手,同时那点在其喉间的致命真元也瞬间消散于无形。他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凌厉出手、那冰冷刺骨的警告,都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他后退一步,又恢复了那副略带懒散、仿佛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还随意地拍了拍手,仿佛要拍掉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还扯了人家的抹额、又跟江澄剑拔弩张地对峙过,笑嘻嘻地转向一旁依旧沉默注视着他的蓝忘机,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跟老朋友聊天:

“这位……看打扮,是姑苏蓝氏的公子吧?嗯,蓝公子?”他仿佛才想起来要确认一下对方的姓氏,笑容灿烂,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你们也是循着那股阴气,来找这块黑乎乎的、凉飕飕的石头的?”他指了指被蓝忘机护在身后不远处、那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乌黑、散发着精纯阴寒之气的玄阴玉。

蓝忘机看着他那变脸如翻书、仿佛刚才一切冲突都未曾发生过的自然神态,沉默了片刻,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松动了一下。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看着魏无羡那双清澈见底、充满了灵动与生机,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桀骜与疏离的眼睛,最终,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他的目光,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停留在魏无羡那张生动鲜活、与周围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脸上,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难以解读的专注。

温旭见局势急转直下,己方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再待下去恐怕也讨不到好,反而可能惹一身骚。他脸色变幻了几下,终究是色厉内荏地撂下几句诸如“今日之事,我温旭记下了!”“你们给我等着!”之类的场面话,便带着几名同样心生退意的温氏修士,悻悻然地、如同斗败的公鸡般,迅速退出了山谷,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后。

山谷之中,方才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随着温氏众人的退走,终于彻底消散,恢复了它原有的幽深与宁静。空地上,只剩下魏无羡、蓝忘机,以及那个脸色依旧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羞愤、怨毒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却再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死死瞪着魏无羡背影的江澄。

我和李莲花在暗处的灌木丛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李莲花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带着了然与欣慰的弧度,低声对我传音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看来,局面已被阿羡掌控,无需我们再出面插手了。”

我亦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缓缓放松下来,但随之涌上的,却是更多的感慨与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复杂情绪。阿羡他……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风雪破庙中,需要我们递上清水和食物、需要李莲花背着他行走的孱弱孩童;也不再是那个在修行初期,会因为进展过快而差点走火入魔、需要我们时刻看护引导的少年。方才他对江澄的那番雷霆手段与冰冷警告,不仅仅是绝对实力的碾压,更是心性上的彻底成熟与蜕变!他用自己的方式,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与云梦江氏那点可怜的、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冰冷算计与功利目的的“关联”,彻底粉碎了江枫眠那“刀胚计划”可能残存的任何一丝影响!他从心理到实力,都真正地独立了出来,拥有了独自面对风雨、甚至掀起风浪的翅膀!

而他和蓝忘机这充满了戏剧性的初次相遇,虽然始于一场在蓝氏家规看来堪称“大逆不道”、“孟浪轻浮”的抹额戏弄,却也在这种阴差阳错、鸡同鸭讲的互动下,让一向循规蹈矩、清冷自持的蓝忘机,看到了一个与他过往认知中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鲜活、生动、强大而又带着点邪气与不羁的魏无羡。命运的轨迹,在魏无羡扯下蓝忘机抹额的那一瞬间,在江澄口不择言却被瞬间反制的那一刻,已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硬地偏转到了一个与原本悲剧宿命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未知的全新方向!

山谷中,魏无羡似乎对眼前这个无论自己怎么逗弄、都依旧板着一张俊脸、惜字如金的小古板,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江澄那几乎要化为实质、如同毒针般刺在他背上的怨愤目光,自顾自地围着蓝忘机,开始了他那标志性的、天马行空般的问东问西。从“你们蓝家的抹额是不是每个人都不一样?”问到“你这把剑叫避尘?名字挺好听,沉不沉?”,再从“你们姑苏是不是有很多规矩?走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问到“你们来夷陵干嘛?也是听说这里有宝贝?”。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连珠炮般,砸向始终沉默是金的蓝忘机。

蓝忘机虽然依旧惜字如金,神色清冷如故,面对这些在他看来有些无聊甚至莫名其妙的问题,却并未流露出明显的不耐与厌恶,只是偶尔会用极其简短的、不超过三个字的回答,如“嗯”、“是”、“规矩”来回应,或者干脆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眸子淡淡地瞥魏无羡一眼。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直接转身离开,或者以剑气逼退这个“烦人”的家伙,反而任由魏无羡在他身边如同一只活泼过头的雀鸟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他那冰封般的面容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周身那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似乎在不经意间,悄然融化了一点点。

看着空地中央,那一个身着胜雪白衣、清冷如谪仙,一个穿着朴素黑衣、灿烂如朝阳的少年站在一起的画面,一个静默如山巅积雪,一个灵动似林间清风,气质迥异,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但不知为何,此刻沐浴在从林叶缝隙间洒落的、破碎而温暖的阳光中,竟有种超越了言语描述的、奇异的和谐与平衡感,仿佛他们本就该如此站在一起。

我知道,属于魏无羡和蓝忘机的故事,属于这个被我们悄然改变后的世界的全新篇章,在夷陵这个无名的山谷中,伴随着一次“孟浪”的扯抹额和一场干脆利落的武力震慑,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我们,将是这一切最忠实的见证者,与最坚定的守护者。

(第七章 蓝门邂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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