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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晨光尚未穿透黎明前的浓雾,清华园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我已然清醒,躺在硬板床上,盯着上铺的木板,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下一步的计划。

昨夜,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必须尽快积累一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为未来必然要发生的时代巨变做准备。香港,将是跳出棋盘的第一步。而要实现这一步,需要黄金,大量的黄金。

而韩家村创造的财富对于这个世界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是不少,但想完成自己的梦想还很少。之前也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也能像别的主角一样当个世界首富之类的。但到现在自己也才弄到5000块。

自己本来带来的5000块钱是为了搞定林雪晴父母的。不管什么时代,门当户对是避免不了的,从父母角度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苦,中国的家长都是托举制,就这样一代人比一代人过的好。

林雪晴的家庭本来也没有过多关注,在村里,市里,省里,高考一鸣惊人后见过那么多大人物,都那么平易近人。干事也是实事求是。

但这段时间从林雪晴的只言片语中不难发现,未来丈母娘的强势,开口说话还有诉求你能想办法去满足。不开口就是不认同。

未来岳丈就好说话多了,但也就是好说话。条件吗?至少是他的水平。自己深知之后几年的遭遇,所以还是不敢打赌。

我轻轻摩挲着藏在贴身内袋里的小布包,里面是离开韩家村时,李书记塞给我的那笔“业务经费”剩余的部分,以及我过去几个月省吃俭用积攒下的5000块和全国粮票。这是我全部的本钱,也是点燃未来事业的唯一火种。

我翻身下床,动作轻缓,但还是惊动了对面铺的李大川。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瓮声瓮气地问:“浩哥,才几点?你又琢磨啥呢?”

“没事,你睡你的。”我压低声音,“我出去透透气。”

李大川嘟囔了一句“你这精力也太旺盛了”,翻个身又睡了。这种来自室友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关切,让我在这个微凉的清晨感到一丝暖意。我知道,我的行动必须隐秘,不能将他们牵扯进来。

早餐时,我显得心事重重。王建军递过来一个窝头,打趣道:“咋了浩哥?昨天跟林同学出去,累着了?还是吵架了?”

我勉强笑了笑,接过窝头:“没有,挺好的。就是在想些事情。”

上午课间,我找准机会,将陈致远拉到了教学楼后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只有几棵老槐树,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正好掩盖我们的谈话。

“致远,有件事,得麻烦你。”我开门见山,表情严肃。

陈致远见我这般郑重,也收起了平日的跳脱,正色道:“浩哥,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听说,北平有种‘鬼市’,天不亮开张,鱼翻肚皮就散。”我压低声音,“我需要去那种地方找点东西,你有门路吗?”

陈致远瞳孔微缩,显然明白“鬼市”二字的含义。他家族在京城根基颇深,三教九流都有所耳闻。他沉吟片刻,同样低声道:“浩哥,那地方……鱼龙混杂,风险不小。你确定要去?”

“确定。”我目光坚定,“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但具体原因,现在不方便说。”

陈致远看着我,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有个本家哥哥,叫陈致胜,他……路子野,或许知道。我今天回家就帮你问问。”

来自未来的我,深知信息和人脉的重要性,但在1962年,这种直接打听“黑市”渠道的行为,本身就带着极大的危险性。我这是在用未来的冒险精神,挑战这个时代的规则壁垒。

陈致远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第二天凌晨,天色墨黑,估计才三四点钟,他就把我摇醒了。同被拉起来的还有李大川和王建军,他们俩也是知情者,坚持要跟我一起去,说是多个人多个照应。

“我哥答应了,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就在大柳树那边。”陈致远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

(大柳树鬼市) 大柳树鬼市,并非指具体某一棵树,而是北平城外一处约定俗成的凌晨集市,位于一片荒废的河滩地附近,因早年有几棵标志性的大柳树而得名。此地交易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进行,以避人耳目。摊主不吆喝,买主不语问,交易全凭眼神、手势和袖里摸价。商品来源复杂,有祖传的古玩字画、抄家流出的洋货、来路不明的工业品,甚至还有通过各种渠道弄来的粮食、油票、布票等紧俏物资,是计划经济体制下一个隐秘而活跃的灰色地带,充满了神秘、冒险与一夜暴富或倾家荡产的传奇色彩。

我们四人借着微弱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陈致胜穿梭在复杂的胡同里。他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精干,眼神锐利,话不多,只嘱咐我们:“跟紧,别乱看,别多问,只听只看。”

到达大柳树时,那里已然人影绰绰。几乎没有灯光,只能凭借偶尔划亮的火柴或手电筒一闪而过的光束,瞥见一张张模糊的脸和地上摆着的各式物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感,交谈声细若蚊蚋。

陈致胜低声对我和陈致远说:“今天除非有特别的东西,你们就跟着我,看着别人怎么交易,全程别吱声。两个时辰,不管有没有收获,准时撤。”

我们齐齐点头,像初入新手村的菜鸟,紧跟在他身后。

鬼市的景象,让我这个来自未来的人深感震撼。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外面阳光下的“新中国”格格不入。我看到有人袖子里互相捏着手指讨价还价(后来知道这叫“袖里吞金”),看到有人用极低的声音交易着明显是外贸商店才有的罐头、巧克力,甚至还有小巧的半导体收音机。古玩字画、旧家具、铜器、瓷器散落一地,真伪难辨。

我们逛了近两个小时,天色开始泛起微弱的鱼肚白。陈致胜打了个手势:“差不多了,该散了。”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扫过。那是一个蹲在角落里的瘦高个,帽檐压得很低,但视线却像刀子一样。陈致胜显然也察觉了,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带着我们转向另一个方向,加快了脚步。

“被人盯上了?”李大川紧张地问,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可能是看你们几个生面孔。”陈致胜低声道,“没事,别回头,正常走。”

我们跟着陈致胜,七拐八绕地离开了大柳树区域,直到汇入早起的人流,才松了口气。王建军抹了把冷汗:“我的妈呀,这比我们村半夜抓偷粮贼还刺激。”

陈致胜看了我一眼:“浩子,看出点什么门道没?”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交易方式看懂了点,其他的又自相矛盾,我需要好好思虑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同着了魔。每天凌晨,我都独自一人前往大柳树鬼市(谢绝了李大川他们的陪同,理由是人多目标大)。我像一个幽灵,在不同的摊位前徘徊,观察,倾听。我发现,直接用人民币交易的反而是少数,更多的是以物易物,而最受欢迎的,永远是粮食,尤其是细粮。

第五天的观察后,我心里有了底。回到宿舍,我摊开一张纸,开始分析(计划经济下的黑市) 在1962年的中国,严格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几乎所有重要物资都实行凭票定量供应。官方渠道无法满足的需求,催生了活跃的黑市(如鬼市)。这里的价格由稀缺程度决定,远高于牌价。粮食,尤其是白面、大米等细粮,因其普遍需求和高价值体积比,成为事实上的“一般等价物”之一,兼具实用性和隐蔽性,比直接携带大量现金更为安全、高效。

“白面,”我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现阶段最紧俏的硬通货。”谁家能吃上白面窝窝头,那绝对是让人羡慕的上等家庭。但我担心品种单一,又加上了“大米”,既能煮粥又能蒸饭,通用性更强。

我用未来商业策划的思维模式,为这次“穿越创业”制定了第一个mVp(最小可行产品)——用最小的试错成本,验证鬼市粮食交易的可行性。

第六天,我去了学校的供销社。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却都需要票证的商品,我深吸一口气,拿出了积攒的钱和珍贵的粮票。

“同志,买五斤白面,五斤大米。”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售货员看了我一眼,一边称重一边随口问:“同学,一次买这么多细粮,改善伙食?”

我笑了笑:“家里人来信,让帮忙买的。”

这十斤粮食,花掉了我将近半个月的生活费。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分装在两个旧布袋里,藏在了床下的木箱最底层。

第七天凌晨,我再次踏入鬼市。这一次,我不再是旁观者。我找了一个相对僻静但又不算太角落的位置,学着别人的样子,将两个布袋放在身前,自己则蹲在后面,帽檐压低,一言不发。

心跳如擂鼓。前五天,我的摊位无人问津。偶尔有人目光扫过,也很快移开。这种冷遇,甚至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那种混杂着期待、焦虑和一丝恐惧的情绪,是坐在办公室里永远无法体会的。

第六天,就在天色将亮未亮,我准备收摊的时候,一个身影停在了我的摊前。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色中山装,背微微佝偻着,像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知识分子,但眼神深处却残留着一丝与落魄衣着不符的锐气。

他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捏了捏装白面的袋子,又掂了掂大米,然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我。

从内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泛黄发脆的纸,迅速塞到我手里。

我愣住了。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借着熹微的晨光,我勉强能看清这是一张竖排书写、格式古老的借据。材质是那种老式的毛边纸,墨迹是传统的烟墨,带着一股陈年旧纸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立抵借票:周卓凡今借到丁厂龙洋叁仟元整……”我心中默念,心脏猛地一跳!当看到“光绪十年七月十二日”和借款人“周永泰”的籍贯“广东省东莞市常平镇桥梓村”时,我的大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我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迅速心算:叁仟元龙洋,按清末购买力,一枚龙洋大约相当于后世……再加上近八十年的复利!这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我知道这张借条在当下的政治和法律环境下几乎等同于废纸,甚至可能是催命符,但它背后代表的意义,以及它所指向的“周卓凡”或其后人,却可能是我通往香港、开启新局面的关键“敲门砖”!

我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不情愿,但手却迅速将借条收起,揣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十斤粮食,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解脱,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仿佛在嘲笑我这个“不懂行”的年轻人用活命的粮食换了张废纸。他不再多言,提起两个布袋,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即将散去的晨雾中。

我立刻收摊,没有片刻停留。回到宿舍,趁无人之际,我再次拿出那张借条,仔细研读。除了巨额债务,更关键的是那句“若到期未能足额还款,本人愿以名下[房产\/商铺\/实业股权等]作为抵偿”。这“实业股权”四个字,在这个年代无人问津,但在不久的将来,尤其是在香港、在广东,可能蕴含着巨大的价值!这个周家不知道是不是香港那一支,只能去了香港赌赌运气了!

要去香港生存需要硬通货——黄金。我抚摸着那张承载着家族兴衰和时代变迁的借条,心中明了,刚才那个落魄的中年人,大概率是韩家后人,甚至是那个借款人或见证人的直系子孙。

他如今落魄至此,怕是家道早已中落,成了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必然还保留着一些社会关系网,认识一些同样隐藏起来的“遗老遗少”,这些人手里,很可能还藏着黄金。

我将借条用一个防潮的铁质糖果盒子装好,藏在宿舍一个绝对隐秘的角落。然后,我找出一张巴掌大的小纸片,用铅笔写下了一行字:“欲换更多粮食,带‘黄鱼’来。明日此时,原地。”

这是我抛出的诱饵,也是一场赌博。

第十一日凌晨,我再次带着十斤粮食出现在老地方。他果然来了,比昨天更加憔悴,眼窝深陷,死死盯着我摊前的粮食,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吞咽着口水。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蹲下时,将那张折叠好的纸条,借着身体的掩护,迅速塞到了他手里。

他身体一僵,捏住纸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警惕,有探究,也有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他没有当场打开,也没有任何言语交流,迅速将纸条收好,像上次一样,默默离开了。

第十二日,他如约而至,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棉袄、面色阴沉、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老者。那老者不发一言,只是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极具压迫感。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旧蓝布包着的、沉甸甸的长条状物,直接扔到我面前的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

我心中警惕,但没有表露怯意。我蹲下身,假装整理鞋带,迅速将那个布包捞起,藏入宽大的棉衣内里,手指隔着衣服一摸,那熟悉的沉坠感和条状形态,让我心中大定——是小黄鱼(金条)!

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老者这才示意,中年人立刻提起所有粮食,两人转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故意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观察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我才选择了一条最复杂的路线返回学校,中途甚至穿越了两个早市,混入人群,多次突然折返,以防万一。

回到宿舍,锁好门,我这才拿出那根小金鱼。黄澄澄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诱人。我掂量了一下,大约一两(旧制,约31.25克)。这点黄金,离我的目标还差得太远太远。来自未来的我深知,没有足够的启动资金,到了香港那个资本至上的地方,任你有通天之能,也只会沦为别人的工具。古董字画水太深,没有十年功力,进去就是被宰的肥羊。唯有黄金,是全球通行的硬道理。

我将这根小黄鱼和之前的积蓄放在一起。一个月下来,加上今天的收获,我一共才弄到两条小黄鱼(约二两)。距离我设定的最低目标——十斤黄金,还有漫漫长路。但我没有气馁,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至少,我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渠道,并且没有引起太大的麻烦。

晚上,李大川看我最近总是神出鬼没,脸色疲惫,忍不住问道:“浩哥,你最近在忙啥呢?是不是遇到难处了?跟兄弟们说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看着他们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也只能摇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在研究点东西,有点累。放心吧,我能搞定。”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有些风险,必须独自承担。我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第十三日凌晨,我如约而至。这一次,我带来的粮食分量更足,几乎是上次的一倍半。我笃定那个的中年人无法一次性拿出更多黄金,我的目标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果然独自一人来了,看到比预期更多的粮食,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焦虑。他蹲在我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哀求:“后生,粮食……我都要。但‘黄鱼’,暂时只有上次那一条。剩下的,容我几天时间,一定凑给你!”

我心中早有预料,面上却故意露出为难和警惕的神色,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冷硬:“规矩不能破。见不到‘黄鱼’,粮食你只能拿走一半。剩下的,等你凑齐了再来。”

他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某个黑暗的角落——我猜那个黑衣老者就在不远处盯着——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红丝线系着的小小的、温润的羊脂白玉平安扣,塞到我手里。

“这个……先押在你这儿。祖上传下来的,抵剩下的粮食,成不?”他眼中满是屈辱和不舍,“等我拿来‘黄鱼’,你再还我。”

我捏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扣,触手温润,雕工古朴,确实是件老物。这更印证了我的判断,他家底尚未完全耗空,只是流动性枯竭。我沉吟片刻,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将玉扣收起,点了点头:“三天。最多等你三天。”

他如蒙大赦,几乎是抢过那大半袋粮食,踉跄着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我用未来金融市场中常见的“抵押融资”和“信用杠杆”思维,在这个1962年的鬼市里,完成了一次风险可控的赊销。这枚玉扣,既是抵押物,也是进一步套牢他,迫使他必须与我继续交易的纽带。

回到宿舍,我仔细端详那枚玉扣。玉质极佳,白若凝脂,毫无杂质。以我未来的眼光看,这绝对是上好的和田籽料。但在1962年,这东西的价值远不如一碗白面来得实在。我将它和借条、小金鱼藏在一起,这三样东西,构成了我未来资本版图最原始、也最见不得光的三块基石。

接下来的交易进入了拉锯战。中年人每次都能带来一点黄金,有时是小金鱼,有时甚至是些零散的金戒指、金耳环,但数量总是不足以一次性换走我提供的全部粮食。我则严格控制着粮食的投放量,始终保持一种“供不应求”的紧张感,既吊着他的胃口,也避免一次性投入过多引人注目。

大约半个月后的一次交易,中年人带来了一个令我心头一紧的消息。他凑近我,声音带着后怕:“后生,最近风声紧。‘雷子’(指警察\/稽查人员)盯上这片了。前天晚上,旁边胡同老李头的摊子被端了,人现在还没出来。”

我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的?”

他苦笑一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吃这碗饭,耳朵不长点,眼睛不亮堂,早折进去了。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在那边有点门路,透了口风。”

这个消息验证了我的担忧。鬼市并非法外之地,风险始终存在。我之前的谨慎绕路,并非多此一举。

“谢了。”我低声道,这份人情我得认。我迅速做出决定,“接下来,交易地点要变。时间也要更随机。下次怎么碰头,等我消息。”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显然明白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成,听你的。”

(六十年代初的经济背景与风险) 1962年,正处于“三年困难时期”的尾声,国家对物资和市场的管控极为严格。打击“投机倒把”是当时维护计划经济秩序的重要任务。所谓的“鬼市”交易,一旦被抓获,轻则没收财物、批评教育,重则可能被定性为“破坏社会主义经济”,面临劳动改造甚至更严重的刑罚。因此,参与其中者无不如履薄冰,对风险极其敏感。

我没有立刻约定新的地点。我花了三天时间,利用课余时间,以清华园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实地勘察了多个可能的备用交易点。

我选择了三个地点:一个是被废弃的砖窑,靠近城乡结合部,视野开阔易于观察;一个是清晨时分人流量极大的早市边缘,利用人群做掩护;第三个则是一条复杂胡同里的公共厕所背后,虽然气味不佳,但出入口多,便于撤离。

我将新的交易方式,用极小的字写在一张纸条上,夹在一本旧的《红旗》杂志里,通过陈致胜的一个“可靠”渠道,辗转送到了中年人手中。方式是指定一个公共电话亭,在特定时间段内,我会打电话过去(冒充找他邻居),用暗语告知下一次交易的时间和三个备选地点中的一个。这种方式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我们直接接触的频率和风险。

交易模式的改变,使得效率大大降低。有时因为对方联系不上,或者我感觉风声不对临时取消,可能一周都无法完成一次交易。黄金积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看着那缓慢增加的小小金粒,再看看日历上飞逝的时间。

来自未来的急迫感,与这个时代慢节奏、高风险的交易环境,形成了剧烈的冲突。我恨不得能有一笔风投,瞬间解决资金问题,但在这里,我只能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滴地积累最初的资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临深渊。

一个月后的一天,我按照约定,在废弃砖窑进行交易。那天我带了足足二十斤大米,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订单”。

中年人和那个黑衣老者准时出现。就在我们刚刚完成检查黄金(这次是两根小金鱼!)、准备交接粮食的刹那,砖窑外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瓦片碎裂声!

“有人!”黑衣老者反应极快,低吼一声,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悍。他一把夺过中年人手中的金条,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抓向地上的米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电光火石之间,我未来的应急处理能力被激发出来。我没有去抢米袋,而是猛地向后一窜,同时用脚将旁边一堆碎砖头踢得哗啦作响,制造出向窑洞深处逃跑的假象。同时,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对愣住的中年人吼道:“分头走!老地方第二方案汇合!”

这所谓的“第二方案”,是我预留的另一个紧急联络方式,从未使用过。在此刻喊出,既能迷惑可能的追踪者,也能给中年人一个明确的指令,避免他慌乱之下做出蠢事。

黑衣老者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的反应。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阴沉,而是带上了一丝……认可?他没有丝毫犹豫,拉起还在发懵的中年人,像两只狸猫一样,从砖窑另一个坍塌的缺口钻了出去,瞬间消失。

我则利用这几秒钟的空档,迅速将米袋拖到一堆瓦砾后藏好,自己则蜷缩进一个阴暗的角落,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脚步声在窑洞口停了一下,然后是两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妈的,跑得真快!”

“看着像俩大人一小孩?肯定是倒腾东西的!”

“算了,追不上了,晦气!回去报告就说没逮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趴在冰冷的瓦砾上,足足等了十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我没有立刻去动那藏起来的米袋。我耐心地等到天黑,才像真正的幽灵一样,绕了极大的圈子,确认绝对安全后,才返回砖窑,取回了那袋险些惹祸的粮食。这次交易虽然失败了,但保住了粮食,也没有暴露身份,更验证了应急方案的有效性,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三天后,我通过紧急渠道,再次联系上了中年人。在早市边缘的人流中,我们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他低声快速说道:“上次,谢了。老鬼(指那黑衣老者)说,你是个角色。”

“东西还在。”我同样低声回应。

“知道。风头过去再说。‘黄鱼’给你留着。”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以后,我只认你。”

这句话,意味着我初步赢得了这个隐秘圈子里,最关键人物的信任。

经过这次风波,交易变得更加谨慎,但也更加顺畅。中年人那边似乎也打通了更多渠道,能提供的黄金量有所增加。一个月下来,加上之前的积累,我清点了一下我的“战利品”:一共是四条小黄鱼(约四两),外加一些零碎金饰。

距离我十斤黄金的目标,依然遥不可及。任重而道远。

但我心态已经不同。我不再仅仅是一个投机者,而是在这个危险的灰色地带,初步建立了自己的信誉和一个小小的、脆弱的网络。我不仅收获了黄金,更收获了在这个特殊年代生存和运作的宝贵经验。这笔无形的财富,或许比那几条小黄鱼更为重要。

我将现代的风险管理、应急处理和人际关系构建策略,应用于这个极端的环境,并证明是行之有效的。这让我更加坚信,超越时代的认知和思维模式,是我在这个时代最大的金手指。

夜深人静,我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盯着上铺的木板,毫无睡意。月光透过窗棂,在水泥地上投下冷冽的光斑。贴身藏着的金条硌在胸口,带来一丝沉甸甸的真实感,却也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一个月了,冒着巨大的风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换来的仅仅是四两多黄金。距离十斤的目标,如同隔着天堑。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感席卷而来。我能成功吗?万一失手,不仅前程尽毁,还可能连累李大川、陈致远这些真心待我的兄弟,甚至可能影响到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韩家村事业。值得吗?

我翻了个身,手无意中触碰到枕边那本《红旗》杂志,里面夹着林雪晴上次写来的字条,娟秀的字迹写着彼此的祝福,愿浩哥哥,学业有成,鸿图大展,家庭美满,事事顺遂,平安喜乐。我将字条小心地抚平,心中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些。有些光明,值得用黑暗中的跋涉去换取。

第二天清晨,我顶着黑眼圈出现在英语角。李大川看着我,眉头紧锁:“浩哥,你最近气色可不太对。是不是……那边的事情不顺利?”他含糊地指代鬼市。

我勉强笑了笑:“还行,就是有点累。”

王建军凑过来,压低声音:“浩哥,要是缺钱,跟我们说。大家凑一凑,总能顶一阵子。别一个人硬扛,那地方……太悬了。”

陈致远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是无声的支持。

这一刻,我冰冷的心房被这股毫无保留的兄弟情谊注入一股暖流。我不能倒下,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信任我、关心我的人。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将他们的支持化作了力量。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真顶不住的时候,肯定找你们打土豪。”

来自未来,习惯了独立解决问题、甚至有些个人英雄主义的我,在这个集体主义精神尚浓的年代,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同志”二字的重量和温暖。这种依靠与被依靠的关系,成为了我穿越后重要的情感锚点。

我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微观经济学、马列着作、甚至俄语教程……我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个时代的知识体系。

我深知,未来的商业布局,不仅需要资金,更需要对这个时代运行逻辑的深刻理解。清华园的图书馆和课堂,是我最好的“情报分析中心”和“理论武装基地”。

我将中年人的交易频率稳定在十天左右一次,地点在我的三个备用点之间轮换。每次交易,我都力求更快、更隐蔽。

我与中年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他不再仅仅是落魄的卖家,偶尔也会提供一些模糊的“市场”信息。

一次交易后,他低声说:“最近市面上,‘大黄鱼’(十两金条)少了,都往南边流。听说……那边(指香港)开的新盘口,认这个。”

我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了。下次,尽量凑‘大黄鱼’的料。”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这简短的对话,印证了我的判断,也微调了我的收购策略。

我不再仅仅满足于零散小金饰,开始要求更大单位的金条。这虽然增加了单次交易的难度和风险,但提升了效率,也更便于携带和兑换。我将目标拆解,不再遥望十斤的庞然大物,而是聚焦于“下一根大黄鱼”。

我将积累的黄金,分成了三份。一份随身携带,作为应急;一份藏在宿舍那个绝对隐秘的“宝库”;另一份,我通过陈致胜的渠道,找到一位信誉极好的老师傅,将其熔铸成两块标准的一两重小金锭,并打上模糊的旧印,使其看起来更像是祖传之物,便于未来流通。

我用现代资产配置和风险分散的理念,来管理这在1962年堪称“巨额”的非法财富。每一次熔铸、每一次藏匿,都是一次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对冲。

在一个周末,我收到了林雪晴托人送来的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双她亲手织的毛线手套,针脚虽然算不上顶好,但厚实温暖。附带的字条上写着:“天冷了,注意保暖。听致远说你最近很忙,再忙也要记得吃饭。我爸说,请你下周末来家里吃饺子。”

简短的几句话,像一道阳光,驱散了我周身的阴霾和寒气。我将手套戴上,柔软的触感让我感到无比的踏实。这种细水长流的关心,与鬼市的刀光剑影形成了鲜明对比,是我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情感支撑。

周末,我如约去了林雪晴家。林雪晴把我叫到 周末,我怀着些许忐忑,再次站在林雪晴家那扇熟悉的朱红大门前。还未等我叩门,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林雪晴那张巧笑嫣然的脸。

“快进来,”她自然地拉住我的手腕,将我引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神秘地眨了眨眼,随即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眼熟的、包装仔细的纸包。

我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震——正是前些日子在前门大栅栏,我买给她的那罐价格不菲的福鼎寿眉,以及那套她当时羞红了脸选下的胭脂水粉。

一瞬间,我全明白了。她那日所谓的“送一位长辈”,指的竟是她的父母!她巧妙地借用我的心意,来为我在她父母面前铺垫,这份细腻周全的心思,这份不着痕迹的维护,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我的心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在这个质朴又略显沉重的年代,能遇见这样一位灵魂通透、大气又体贴的伴侣,我韩浩是何其幸运!

“雪晴,谢谢你……”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最朴素,却最真挚的三个字。声音竟有些微哑。

她仰头看着我,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不用谢。未来是我们一起经营的呀,”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我就是你的另一半呀。”

“我就是你的另一半。”这句在后世看来或许平常的话,在这个1962年的秋日,从一位十八岁少女口中如此坦然、如此坚定地说出,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清醒与力量,重重地敲在我的心坎上。后世的那些情感纠葛、物质衡量、独立与依附的争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若能得此一心人,谁还会惧岁月漫长?

巨大的感动和责任感充盈着我的胸腔。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小手,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走,我们一起进去。”直到穿过院子,快到屋门口时,我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妈,爸,韩浩到了!”林雪晴扬声喊道,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

厨房里传来林母亲切的回应:“菜马上就好,先入座吧!”

饭桌上,气氛比上一次明显轻松了许多。林母亲自给我夹了个饱满的饺子:“小韩,多吃点,你们在学校食堂也吃不到什么油水。” 而林父,那位气质儒雅的中年干部,看向我的目光中,审视的意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探究的和蔼。

他没有再追问韩家村那些具体的、可能涉及敏感区域的“商业操作”,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更宏观的层面。他呷了一口女儿“送”的寿眉茶,看似随意地问道:“小韩啊,你们在学校,除了专业课,对当前的经济建设,有什么看法没有?比如,这计划与市场,该如何更好地结合,促进城乡物资交流?”

我心知这是考较,也是指点。机会难得!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大脑飞速运转,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我结合在课堂和马列着作中学到的理论框架,摒弃了那些过于超前的概念,着重谈了谈对“价值规律”在某些领域辅助作用的浅见,以及如何利用现有渠道(如供销社系统)更灵活地促进农副产品与城市工业品交换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既展现了一定的思考深度,又将边界严格限定在此时政策允许讨论的范畴之内。

林父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轻轻敲击,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我言毕,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年轻人,多读书,多思考,是好事。眼光可以放远,但脚步,一定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这次,她父亲,那位气质儒雅的中年干部,对我的态度明显和蔼了许多。饭桌上,他没有再过多追问韩家村的具体细节,反而问起了我对一些当前经济现象的看法。

我谨慎地选择措辞,结合在课堂和阅读中学到的理论,谈了一些关于“计划与市场”、“城乡物资交流”的浅见,既不过分超前,也流露出一些自己的思考。

林父听后,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年轻人,多读书,多思考,是好事。但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我立刻恭敬应下:“叔叔,我记住了。” 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悄然落地。我明白,这已是他基于身份和立场,能给出的最大程度的认可与至关重要的提醒。这顿看似家常的饺子,吃得我后背微微沁汗,却也如同拨云见日,让我更加清晰地窥见了未来道路的轮廓——必须在现有的规则框架内,寻找那条最隐秘、最可行的破局缝隙。蛮干是行不通的,需要的是极致的智慧与耐心。

从林家出来,北平深秋的夜风已带着明显的寒意。路灯将我俩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枯黄的梧桐叶片片旋落,在地上铺了一层薄毯。我们并肩走在静谧的街道上,她忽然轻声问道:“浩哥,你最近……是不是压力特别大?我总觉得,你心里装着很多很多事,比在韩家村的时候还要沉重。”

我看着她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眸,没有否认:“是有些事。但都是为了更好的将来。”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我相信你。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平安。”

“我答应你。”我郑重地点头。为了这份信任,为了她眼中所映照的、我所期望的未来,我必须走下去,而且必须成功。

回到清华园,我再次清点了我的“战利品”。熔铸后,共计有标准一两金锭五块,零散小金鱼两条,以及那枚作为抵押物的羊脂白玉扣。距离十斤(160两)的目标,依旧遥远。但我的心境已然不同。

我推开窗,让清冷的夜风吹入宿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方的灯火,我心中那股因进展缓慢而产生的焦躁,已被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坚定的力量所取代。

路,还很长。黄金的积累缓慢,人脉的编织刚刚起步,知识的储备永无止境。但我手中已握有借条这把可能打开香港之门的“钥匙”,有了初步建立的隐秘交易网络,有了师友的信任,有了林雪晴的理解与支持,更有了对这个时代愈发清晰的认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此刻在鬼市中攫取的每一克黄金,在图书馆汲取的每一点知识,在人际交往中建立的每一份信任,都是这燎原的星火。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半年。我有的是耐心,更有的是来自未来的、洞悉历史走向的绝对自信。

香港,必将是我的下一站。而这片古老的土地,也终将因我的到来,掀起一丝不同于既定轨迹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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