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黑暗吞噬了一切。唯有水流奔涌的轰鸣、电流短路的噼啪、以及人类惊怒的吼叫在巨大的地下空间内碰撞、回荡,勾勒出混乱的轮廓。冰冷腥臭的江水疯狂上涨,已没过腰际,水面上不时窜过幽蓝的电蛇,带来致命的威胁。
“这边!抓紧我!”沈逸尘的声音在黑暗中急切地响起,他紧紧抓着婉清的手腕,另一只手奋力划水,试图在浑浊激流中稳住身形,向着记忆中的检修通道方向挪动。婉清则死死拽着昏迷的周砚秋的衣领,另一只手胡乱划水,肺部因寒冷和恐惧而灼痛。
“苏姨…苏姨还在后面!”婉清呛了一口水,艰难地喊道。
沈逸尘咬牙,试图回头寻找,但黑暗和湍急的水流让他难以辨清方向。就在这时,一股水流裹挟着一个人影撞了过来——正是漂浮着的苏锦娘!
沈逸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近。触手一片冰凉,几乎感觉不到脉搏。
“必须…尽快出去!”沈逸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喘息。拖着三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在黑暗、冰冷、带电的水中寻找一个可能存在的出口,希望渺茫得如同针尖。
身后,陈世昌的咆哮和“暗牙”试图稳定局面的呵斥声越来越近。他们似乎适应了黑暗,或者动用了某种夜视装备,正涉水追来!
“砰!”又一声狙击枪响从极高处的某个通风口传来,子弹打在某处管道上,爆出一团火花,暂时延缓了追兵的脚步。那神秘的狙击手仍在掩护,但显然也无法完全阻止下方的围捕。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江水,几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
婉清拼命划水,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她的神经,也让那份与沈逸尘紧密相连的心灵感应,在极致的压力下变得异常清晰和活跃。她不仅能感受到沈逸尘的方位,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前方水流微弱的流向变化——似乎有一个方向的水流,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吸力!
“那边!”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指向左前方一片更加黑暗的水域,“水流…那边好像有出口!”
沈逸尘此刻也顾不上怀疑,相信婉清的直觉成了唯一的选择。他奋力向着婉清指的方向游去。
越往前,水流的吸力果然越发明显,水位也开始下降了一些,仿佛前方真有一个排水口。但同时,水中残留的电流似乎也更加强烈,让人皮肤发麻。
追兵的声音更近了,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在水面上扫射!
“快!”沈逸尘低吼,拼命加速。
终于,在绕过一组巨大的、仍在冒着电火花的泵机后,他们看到了——一个直径约一米多的、锈蚀严重的圆形管道口,正吞噬着汹涌的水流!这就是检修通道的出口之一,直通外面的江岸!
希望就在眼前!
但就在他们即将靠近管道口的瞬间——
婉清心中那一直存在的、属于陈世昌的冰冷窥探感,陡然增强到了极致!并且,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狞恶!
“小心!”她和沈逸尘几乎同时惊呼!
一道强烈的探照灯光柱,猛地从他们侧后方高处射来,精准地笼罩住了他们!陈世昌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人绕到了侧面的一个维修平台上,居高临下,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手中,竟然拿着一把造型奇特、如同渔枪般的武器,枪口正对准了他们!
“游戏该结束了。”陈世昌的声音冰冷而得意,“抓住他们!死的也行!”
数名“暗牙”队员立刻从水中和平台上方逼近过来!
前有吞噬一切的管道口,后有致命的追兵,身侧是陈世昌亲自督阵!
真正的绝杀之局!
沈逸尘眼中闪过绝望,他将婉清和苏锦娘猛地向管道口方向推去,自己则转身,试图用身体阻挡追兵:“婉清!走!”
“不!”婉清尖叫,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就在这千钧一发、眼看就要被彻底合围或被那奇特武器击中的瞬间——
异变,再次发生!
这一次,并非来自神秘的狙击手,也非来自任何人为的救援。
而是源自——婉清自身!
或许是被陈世昌那极致恶意的刺激,或许是身处绝境与爱人即将永诀的巨大情绪冲击,或许是与这充斥着混乱能量和执念的江水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她空荡荡的发髻处,那早已失去玉簪的地方,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燃烧的簪子,正要破开她的血肉,重新显现!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却又纯粹由她的抗拒、守护、不甘的极致意念所化的无形冲击,以她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
这冲击,并非物理力量,却比之前玉簪爆发时更加猛烈,更加…原始!
“嗡——!!!”
一声无声的尖啸,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
首当其冲的是那些逼近的“暗牙”队员。他们那经过特殊训练、冰冷如机器的意志,在这股纯粹情感洪流的冲击下,瞬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齐齐发出痛苦的闷哼,抱头跪倒在水中的动作变得极度僵硬扭曲,手中的武器纷纷脱手掉落,眼中的冰冷彻底被混乱和痛苦所取代,仿佛核心程序被彻底烧毁!
高处的陈世昌也是身形猛地一晃,手中的奇特武器差点脱手!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贪婪的狂喜!他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力量的“质”,这远超那支玉簪!
就连那汹涌的水流和窜动的电光,似乎也在这股无形冲击下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这宝贵的、由婉清自身爆发换来的刹那!
“走!!!”沈逸尘虽然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精神眩晕,但他死死咬住舌尖,抓住这唯一的机会,用尽最后力气,将婉清和周砚秋、苏锦娘三人一起,猛地推入了那吞噬水流的管道口!
“逸尘!”婉清在落入黑暗管道的最后一瞬,看到了陈世昌那惊骇后变得无比狰狞的脸,以及他再次举起的武器!
也看到了沈逸尘对她露出的、最后一个温柔的、诀别的笑容。
然后,冰冷的、湍急的、黑暗的水流便彻底吞没了她。
她在管道中疯狂地旋转、撞击,冰冷和窒息感不断袭来,手中紧紧抓住的周砚秋和苏锦娘的身体也变得沉重无比。意识在飞速流失。
但在彻底昏迷前,她似乎感觉到,那股从她体内爆发出的无形力量,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有一小部分,如同拥有生命的流光,追随着她,萦绕在她周围,微弱地排斥开一些最致命的撞击,引导着她向着水流的方向…
…
不知过了多久。
婉清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
冰冷的江水从口鼻中呛出,肺部火辣辣地疼。她发现自己半趴在冰冷的、布满鹅卵石的江滩上,下半身还浸在冰冷的江水中。天色依旧是那种诡异的青紫色,但比地下明亮了许多。
周砚秋和苏锦娘也躺在不远处的水边,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逸尘…”她猛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空旷的江滩,扭曲的都市天际线,浑浊汹涌的江水…哪里还有沈逸尘的影子?
只有她一个人,和两个昏迷的同伴。
以及…心头那彻底断裂的、空落落的剧痛。
他没能出来。
为了救她,他留在了那里,留在了陈世昌的魔爪之下。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江水,汹涌而出。
她跪在江滩上,发出无声的哀泣,肩膀剧烈颤抖。
就在这极致的悲痛与虚无中,她忽然感到发髻处,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不是幻觉。
她颤抖着抬手,摸去。
指尖触到的,不再是空无一物。
一支完好无损的、温润剔透的白玉簪,正静静地簪在她的发间。
仿佛它从未失落,从未破碎。
只是簪体内那道深刻的裂痕,此刻却仿佛流淌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暖白色的光华,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
玉殒灵辉,于绝处悄然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