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军火之路
决定接受那份沉重的“特殊请求”之后，丁陌没有立刻行动。越是紧要关头，越需要冷静。他像一位即将进行精密手术的外科医生，需要反复审视“病灶”位置，规划“切口”路径，准备所有可能用到的“器械”，并且确保“麻醉”到位。
军火，这个目标太过显眼，风险太高，他必须找到一条相对隐蔽、又能连接供需两端的“路”。
他首先在脑海里，将自己手中现有的资源和人脉，像梳理棋局一样仔细清点了一遍。
中村一郎的物资部权力很大，但不直接掌管军火调配，那是驻军和宪兵系统的地盘。山口宏更是够不着边。周允仁的卫生局和医疗物资不沾边。张维年的财政部或许能在资金上提供便利，但无法触及实物。李爷的江湖势力或许能接触到一些零散的、来路不正的枪支，但数量和质量都远远达不到要求，而且黑市军火的水太深太浑，极易暴露。
现有的网络似乎都够不着军火这个硬核目标。他需要发展一条新的、专门的“军火之路”，而这条路，必须从敌人内部，最好是直接掌管或接触军火仓库、运输环节的人身上打开缺口。
他想起了之前在一次非正式场合，经山口宏介绍，认识的一个驻沪日军军官——平田少尉。平田隶属于驻守上海近郊某处重要物资中转仓库的守备中队，负责仓库区域的巡逻和安保，军衔不高，但位置关键。当时丁陌只是礼节性地与平田交换了名片，并未深交，但他隐约记得，山口宏提过一嘴，说平田这个人“比较实在”，言下之意是没什么背景，心思相对单纯，而且似乎对上海的繁华生活颇感兴趣，手头好像不太宽裕。
这或许是一个切入点。
丁陌没有贸然直接联系平田。他先通过山口宏和其他一些侧面渠道，对平田少尉及其所在的中队、仓库的情况进行了更细致的了解。
平田所在的中队，主要负责沪西一处规模不小的联合仓库区的日常守卫。这个仓库区不仅存放粮食、被服等普通军需，也临时囤积一些等待转运或配发的军火弹药。守备任务看似枯燥，责任却重，平田作为少尉小队长，有一定的行动自由，也能接触到仓库区的一些内部情况，比如物资进出的大致时间、守卫换班的规律、以及……某些管理上可能存在的疏漏。
更重要的是，丁陌了解到，平田来自日本九州一个普通农家，参军是为了出路，在等级森严、派系林立的日军内部属于“边缘人物”，晋升无望，对战争的前景也有些迷茫。他沉迷于上海租界的舞厅和酒馆，开销不小，仅靠军饷捉襟见肘，时常需要向同僚借钱或搞点“外快”。
一个有需求，有权限，又处于相对边缘位置的人——这简直是理想的初步目标。
丁陌开始设计接触方案。他不能显得太刻意。正巧，几天后领事馆有一个与驻沪日军后勤部门协调物资通关事宜的小型会议，平田所在中队的上级军官也会参加。丁陌以领事馆工作人员的身份列席。
会议冗长而乏味，讨论着车辆通行证格式、夜间运输报备流程之类的琐事。丁陌耐心地听着，偶尔做记录。会议休息间隙，他“偶然”在吸烟处遇到了同样出来透气的平田的直属上司——一位姓冈崎的中尉。丁陌递上一支烟，用流利的日语与之攀谈起来，话题从令人头疼的文书工作，很自然地转到了基层军官的辛苦，特别是像平田他们那样需要长期驻守仓库、生活枯燥的岗位。
冈崎中尉对有人理解他们的“苦处”似乎颇为受用，抱怨了几句纪律严格、娱乐匮乏。丁陌适时地表示同情，并“随口”提起，自己认识几个朋友在租界开了不错的清酒屋，氛围安静，价格也公道，如果冈崎中尉和手下兄弟们周末想去放松一下，他可以帮忙打个招呼。
这看似寻常的客套，却是一种隐晦的试探和示好。冈崎中尉没有立刻接话，但眼神松动了一些，点了点头。
几天后，丁陌通过中间人，给冈崎中尉送去了一张那家清酒屋的贵宾卡和一小笔“车马费”，名义是感谢他在上次协调会议中的“配合”。金额不大，不会引起警觉，但足够表达心意。
又过了一周，在一次由山口宏做东、答谢“相关单位”协助运输业务的小型聚餐上，丁陌“意外”地发现冈崎中尉也在被邀请之列，而且他还带来了一个人——正是平田少尉。
这是丁陌精心安排的“偶遇”。席间，他表现得热情但不过分，主要与山口宏、冈崎等人交谈，对平田只是礼貌性地敬酒，聊了几句关于仓库守卫辛苦、责任重大的话题，语气中带着理解和尊重，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别的目的。
平田显然对这种来自领事馆“体面人”的客气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在他的直属上司冈崎中尉面前。丁陌注意到，平田喝酒很猛，似乎想借着酒劲排遣些什么，眼神里藏着一种底层军官常见的郁结和渴望。
聚餐结束后，丁陌“恰好”与微醺的平田同路一段。他叫了一辆人力车，坚持先送平田回驻地附近。路上，丁陌没有谈正事，只是闲聊着上海的夜景、哪里能听到地道的日本小调、哪家馆子的清酒最醇。他像个见多识广又平易近人的朋友，不经意间展示着与这个沉闷的仓库守卫截然不同的、丰富而有趣的生活侧面。
平田听着，眼中的羡慕和落寞更加明显。
临下车时，丁陌似乎才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质烟盒（里面自然已经替换成了普通的香烟），塞到平田手里，笑着说：“平田君，今天认识你很愉快。这个小玩意是我一个朋友从家乡带来的，我用不惯，放着也是浪费，不如送给懂得欣赏的人。以后若是周末得空，想找个安静地方喝一杯，可以到领事馆找我，或者去冈崎中尉知道的那家清酒屋，报我的名字就行。”
烟盒不值什么大钱，但做工精美，对于平田来说算是件不错的“小礼物”，更重要的是，丁陌的态度自然随意，像朋友间的馈赠，没有施舍的感觉，还留了再次接触的由头。
平田推辞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收下了，含糊地道了谢，眼神复杂地看着丁陌乘坐的人力车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步接触，完成。没有直奔主题，只是播下了一颗种子，建立了一种模糊的、基于“尊重”和“分享”的初步联系。
丁陌知道，对于平田这样的人，不能急。他需要让平田慢慢习惯自己的存在，慢慢建立起信任，甚至……依赖。他需要了解平田更具体的“需求”和“困扰”，才能找到那个可以撬动他的支点。
他没有立刻再去联系平田，而是通过冈崎中尉那边，偶尔送些不痛不痒的“小意思”，维持着这条线的温度。同时，他开始通过其他渠道，更加细致地搜集平田所在仓库区的内部信息：仓库布局、守卫兵力部署、军火存放的具体位置和进出流程、相关负责人的背景和性格……
军火之路的第一块基石，正在被他以极大的耐心，小心翼翼地铺设。这条路注定崎岖险峻，遍布雷区，但他必须找到走下去的方法。平田，或许就是这条路上，第一个可能被打开的门户。
夜色中，丁陌回到公寓，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让一个日军少尉小队长帮忙弄出成批军火？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他必须将这个天方夜谭，变成一步步可以执行的计划。
他铺开纸笔，开始勾勒。平田的名字写在中央，周围延伸出几条线：他的职责（守卫）、他的欲望（金钱\/享乐）、他的弱点（边缘地位\/对现状不满）、他可能接触到的环节（进出记录\/巡逻盲区\/内部人员）……
一条极其艰难、布满陷阱的“军火之路”，在他冷静的审视和谋划下，渐渐显露出最初那模糊而危险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