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商丘,夜风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鬼魅,在广袤的大地上肆意狂奔。
风卷着枯黄的落叶,从古城墙的砖缝里钻出来,沿着公路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碎的脚步在黑暗中追逐。
天地间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带着深秋的寒意,穿透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
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剧烈摇晃,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仿佛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造势。
蔡氏山庄的后门,那扇同样厚重的朱漆木门,在夜风的吹拂下,缓缓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是老人沉重的叹息,在死寂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门轴转动时的摩擦声带着岁月的沧桑,一点点撕开黑暗的帷幕,露出里面幽深的庭院。两束昏黄的车灯从庭院深处亮起,刺破黑暗,在地面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光柱,随着卡车的缓缓驶出,光柱在路面上晃动,照亮了满地翻滚的落叶。
那是一辆老旧的蓝色卡车,车身布满了灰尘和划痕,像是在岁月中饱经风霜。
车厢里,两口朱红的棺材并排摆放着,红漆在昏黄的车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凝固的鲜血。
棺材的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道简单的纹路,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森气息。
卡车的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像是一头疲惫的巨兽,缓缓驶离蔡氏山庄的后门,沿着小路缓缓汇入通往柘城的公路,车轮碾过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很快便被呼啸的风声掩盖。
在卡车驶出不久,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从山庄后门驶出,车身漆黑如墨,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车头的车灯微弱地亮着,远远跟在卡车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轿车的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只有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声响,像是蛰伏的猎手,紧紧盯着前方的猎物。
两车一前一后,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两道移动的光带,打破了公路的沉寂,却又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夜风越来越大,卷着沙砾拍打在卡车和轿车的车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公路两旁的景象飞速后退,远处的村庄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偶尔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像是黑暗中孤独的眼睛。
卡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司机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对车厢里的两口红棺仿佛视而不见。轿车里,佐道人靠在副驾驶座上,双眼微闭,左手依旧捻着颔下的山羊胡,仿佛在闭目养神,又像是在推演着什么。
纸人李坐在后座,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乌木拐杖靠在身旁,在车厢里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他的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眼神幽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小时的车程,在死寂与风声中悄然流逝。当卡车的车灯照亮前方一片破败的建筑群时,司机缓缓踩下刹车,卡车在一处废宅前停下,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平息。
这里远离村庄,周围是一片荒芜的田地,杂草丛生,在夜风中摇曳。
废宅的围墙早已坍塌大半,只剩下几段残垣断壁,上面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
几间破旧的房屋摇摇欲坠,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露出黑洞洞的椽子,在夜色中像是一张张张开的嘴,等待着猎物的落入。
孙奎武率先从卡车上跳下来,双脚落地时,踩在满地的碎石和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抬手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抵御着夜风的寒意,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唤魂铃。
指尖触碰到铃身冰凉的金属质感,以及铃铛内部细小的铃舌,他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那唤魂铃是驱动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的关键,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他低头看了看口袋,确认唤魂铃稳妥地放在里面,才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的废宅,眼神中带着几分满意。
黑色轿车也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佐道人和纸人李先后走了下来。
佐道人伸展了一下身体,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然后走到孙奎武身边,抬手一指眼前的废宅,说道:“这是白天我安排人看好的地方,是处废宅,荒废多年,没人往来。”
他顿了顿,三角眼眯起,目光在废宅周围扫过,“你看这地势,三面环山,一面靠水,虽然水已经干涸,但阴气郁结不散,最适合你的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现身发力,不会被阳气干扰。”
孙奎武顺着佐道人的手指看去,废宅果然坐落在一处低洼地带,周围的地势渐渐抬高,形成天然的屏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潮湿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感,确实是阴物修炼和现身的绝佳场所。
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确实不错,佐道人眼光独到,选了这么个好地方。
有这么浓厚的阴气加持,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的威力至少能提升三成!”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把红棺抬进去。”佐道人说道,“子时已过,寅时之前是阴煞最盛的时辰,必须在寅时前布置好,才能一举拿下梁红。”
孙奎武应了一声,转头对卡车司机使了个眼色。
司机立刻下车,和孙奎武一起走到车厢边,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口红棺抬了下来。
红棺异常沉重,两人的脚步都有些踉跄,脸上青筋暴起。
佐道人和纸人李也上前帮忙,四人分成两组,各自抬着一口红棺的边角,缓缓朝着废宅的主屋走去。
废宅的主屋大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门框,像是怪兽的喉咙。
四人抬着红棺,一步步走进屋内,脚下的地面布满了灰尘和碎石,还有一些腐朽的木板,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窗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隐约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墙角堆着一些破旧的家具,早已腐朽不堪,轻轻一碰便会碎裂。
屋顶漏下的雨水在地面形成了一个个水洼,倒映着微弱的月光,泛着诡异的光泽。
“小心点,脚下不稳。”佐道人提醒道,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产生了轻微的回音。
四人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尽量避开地上的障碍物,想要找一个平整的地方放下红棺。
就在这时,纸人李脚下突然一滑,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倾斜,手里的红棺差点脱手。
他下意识地用手中的乌木拐杖撑在地上,“笃”的一声,拐杖重重地顿在地面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哐啷——”
一声清脆的声响从纸人李脚下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踢到了一边。
“什么玩意?”
纸人李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他放下手中的红棺一角,弯腰低下头,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自己脚下。
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些零碎的东西,而刚才绊倒他的,是一块白色的骨头,看起来像是人的肋骨,上面还沾着一些黑色的泥土和腐朽的布料碎屑。
纸人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块白骨。
指尖触碰到白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比外面的夜风还要寒冷。
白骨的表面凹凸不平,带着岁月的痕迹,似乎已经埋藏在这里很久了。纸人李的手猛地一哆嗦,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的山芋,赶紧将白骨扔了出去。
“啪嗒”一声,白骨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纸人李直起身,脸色有些发白,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似乎想要驱散那股刺骨的寒意。
“是块人骨……”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废宅里,竟然有死人骨头?”
孙奎武和佐道人闻言,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投向墙角的白骨,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孙奎武皱了皱眉:“怎么会有人骨?难道这里以前是乱葬岗?”
佐道人走到墙角,弯腰仔细看了看那块白骨,又环顾了一下屋内的四周,三角眼微微眯起:“看这骨头的腐朽程度,至少已经埋了几十年了。
这废宅荒废多年,或许以前确实是块不祥之地,难怪阴气这么重。”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孙奎武和纸人李,“不过也好,有先人骸骨在此,阴气更盛,反而能让血煞鬼婆和阴煞鬼翁的力量更强。”
孙奎武闻言,脸上的惊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兴奋:“没错!佐道人说得对,这样更好!有这么浓厚的阴气和先人骸骨加持,那梁红这次必死无疑!”
纸人李也点了点头,脸上的苍白渐渐恢复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墙角的白骨,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坚定取代。
他拿起身边的乌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别管这些了,赶紧把红棺放好,布置阵法要紧。寅时快到了,不能耽误了时辰。”
四人不再纠结于那块白骨,重新合力,将两口红棺稳稳地放在了屋内的中央位置,两口棺材并排摆放,棺头朝向门口,棺尾对着墙角,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阵型。
红棺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与屋内的阴气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废宅都笼罩在一股阴森恐怖的氛围中。
孙奎武从口袋里掏出唤魂铃,握在手中,指尖轻轻摩挲着铃身,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佐道人则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堆符纸和法器,开始在红棺周围布置阵法。
纸人李则走到屋门口,手持乌木拐杖,目光警惕地看向外面的夜色,担任起警戒的任务。
夜风依旧在废宅外呼啸,卷起落叶,拍打在破旧的门窗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屋内,符纸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起,与阴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流。
唤魂铃偶尔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像是在召唤着沉睡在红棺中的阴煞。
一场针对梁红的致命伏击,在这处阴气森森的废宅中,悄然布置就绪。
而此刻的柘城医馆,依旧沉浸在夜色的宁静中,梁红还不知道,一场来自黑暗的危机,已经在不远处悄然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