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清晨还只是零星飘着几点雨星，等顾青舟跟着江野走到山脚下时，雨丝已经织成了细密的网，把整片山林都笼在朦胧的水汽里。
“这雨下得正好，松树下的平菇最喜潮，今天准能采上一满篮。”江野肩上扛着两把竹篮，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大半都遮在顾青舟头顶，自己的半边肩膀早已被雨水打湿，深色的粗布褂子贴在背上，勾勒出结实的肩线。
顾青舟往他身边挪了挪，想让伞沿往江野那边偏些，却被他轻轻按住胳膊：“别乱动，山路滑，踩稳了脚。”说话间，江野脚下微微一错，自然地挡在了顾青舟和路边的荆棘丛之间，避免他被带刺的枝条刮到。
两人踩着湿润的泥土往山里走，雨丝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混合着松针和腐叶的清香，让人心头的燥热都消散了不少。顾青舟手里攥着江野之前给的小铲子，眼神好奇地在林间扫过——这是他穿来后第一次跟着上山采蘑菇，之前只在空间的种植手册上见过蘑菇的图片，如今要亲手采摘，心里满是新鲜。
“你看这边。”江野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拨开松树下厚厚的腐叶，露出几朵白白胖胖的平菇，伞盖圆润，菌柄粗壮，沾着湿润的泥土，透着鲜活的气息，“这种平菇最常见，也最安全，伞盖要是发蔫或者有怪味，就不能要了。”
他手把手教顾青舟怎么用铲子轻轻撬动蘑菇根部，避免破坏菌丝：“采的时候留一点根在土里，过几天还能再长出来。”顾青舟学得认真，指尖触到微凉的蘑菇伞盖时，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雀跃，小心翼翼地把采下的蘑菇放进竹篮里，像珍藏什么宝贝似的。
江野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自己采蘑菇的速度却慢了下来，时不时停下来指点他认其他种类的可食用蘑菇：“那个棕褐色的是香菇，炖肉最香；还有那边伞盖带点浅黄的是鸡油菌，炒着吃鲜得很。”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采到的几朵品相最好的香菇放进顾青舟的竹篮里，“你第一次采，多留点好的回去尝鲜。”
顾青舟低头看着竹篮里渐渐堆积的蘑菇，心里暖融融的。从初到这个世界时的惶恐无措，到如今有江野陪在身边，一起上工、一起聊天、一起进山采蘑菇，这份安稳和温暖，是他从未想过的。
两人在林间穿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林深处。雨势忽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树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之前还能勉强遮挡的油纸伞，此刻根本挡不住密集的雨丝。顾青舟的头发很快就湿了，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连粗布褂子的领口都浸了水。
“雨下得太急了，咱们找地方避避。”江野皱了皱眉，抬头四处张望，很快就瞥见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个凹陷的山洞，“那边有个山洞，先去躲躲雨。”
他收起油纸伞，把两把竹篮叠在一起扛在肩上，又伸手牵住顾青舟的手腕：“路滑，跟着我走，别摔了。”顾青舟的手腕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掌心的薄茧蹭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跟着江野的脚步往山洞走去。
山洞不算大，约莫有十几平米，洞口被藤蔓半掩着，里面的地面却意外干燥，角落里还堆着几捆干枯的茅草，像是之前有人来过。江野先走进山洞查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野兽踪迹，才回头对顾青舟说：“进来吧，安全着呢。”
顾青舟走进山洞，江野已经把茅草铺在了地上，又捡了些干燥的树枝堆在中央，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火苗“噼啪”着窜起来，很快就升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映在洞壁上，也映在两人脸上，驱散了雨水带来的寒意。
“先烤烤火，别着凉了。”江野拉着顾青舟在篝火旁坐下，又把自己肩上的粗布褂子脱下来，递到他面前，“你衣服湿了，先披着我的，暖和点。”
顾青舟看着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背心，后背的肌肉线条清晰，还沾着几片未干的草叶，连忙摆手：“不用，我不冷，你自己穿吧，别冻着了。”
“我皮糙肉厚的，不怕冷。”江野不由分说地把粗布褂子披在他肩上，褂子上还带着江野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和体温，裹在身上暖烘烘的，“你细皮嫩肉的，要是着凉了，上工都没力气。”
顾青舟不再推辞，双手紧紧攥着褂子的衣襟，感受着这份熨帖的温暖。篝火跳动着，照亮了江野的侧脸，他正低头往火堆里添树枝，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日里看着硬朗的轮廓，此刻竟透着几分柔和。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顾青舟想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江野。这些日子，他靠着空间小心翼翼地生活，对着赵磊他们要编造“家里带来的”谎言，对着村民要掩饰空间的存在，只有在江野面前，他才能卸下几分防备。可越是亲近，这份隐瞒就越让他不安——他不想对这个一直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人，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江大哥，”顾青舟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江野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顾青舟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脖颈间的玉佩，冰凉的玉石贴着皮肤，却让他渐渐安定下来，“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江野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生活在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时代，那里有汽车、飞机，有能千里传音的手机，有能储存很多知识的电脑。”顾青舟慢慢说着，把自己穿书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从意外穿进这本糙汉文，到成为那个注定炮灰的知青，再到发现玉佩里的空间，“空间里有个很大的商场，里面有吃的、穿的、用的，还有药品和种子，之前给你的饼干、巧克力，分给赵磊他们的东西，都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说完这些，顾青舟紧张地看着江野，手心都冒出了汗。他不知道江野会怎么反应，会不会觉得他是怪物，会不会从此疏远他。
江野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脖颈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玉石传来，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所以，你之前总说‘家里带来的’，都是为了掩饰这个空间？”
顾青舟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怕……我怕你觉得我是怪物，会不待见我。”
“傻孩子，”江野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我怎么会觉得你是怪物？不管你来自哪里，你都是顾青舟，是那个会跟着我学锄地、会把好吃的分给我、会因为采到蘑菇而开心的顾青舟。”
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至于那个空间，那是你的福气，是老天爷心疼你，给你的依靠。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待见你？”
顾青舟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没想到江野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他，这么包容他的不同。他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肩膀轻轻靠在江野的肩上，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江大哥，谢谢你。”
江野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后有这个空间在，你也不用再受委屈了，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咱们从空间里拿，不用再偷偷摸摸的。”
“嗯。”顾青舟点点头，心里满是暖意。他抬起头，看着跳动的篝火，又看了看身边的江野，忽然觉得，就算穿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就算要面对未知的风雨，只要有江野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对了，”江野忽然想起什么，眼里带着几分好奇，“你说你原来的世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能再给我讲讲吗？比如那个能千里传音的手机，是怎么用的？”
顾青舟笑了，之前的紧张和不安一扫而空，开始给江野讲起原来世界的趣事。他讲手机怎么视频通话，就算隔着千里也能看到对方的样子；讲电脑怎么上网，能查到各种各样的知识；讲电影院怎么放映电影，能看到比话本里更精彩的故事。
江野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会打断他，问些幼稚却认真的问题：“那手机能看到山里的情况吗？要是打猎的时候，能不能用它看看猎物在哪里？”“电脑里的知识，有没有种庄稼的好方法？咱们队里的玉米产量要是能提高点，大家就不用总饿肚子了。”
顾青舟耐心地给他解释，还答应他以后从空间里找些农业种植的书籍给他看：“空间里有很多书，里面有不少种庄稼的好方法，等回去我找给你，咱们一起研究，说不定真能帮队里提高收成。”
江野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真的？那太好了！要是能让村里的人都吃饱饭，比什么都强。”
两人围着篝火，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山洞里的暖意却越来越浓。顾青舟靠在江野的肩上，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这里或许不是他原来的世界，却因为有了江野，成了他愿意扎根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终于停了，天边甚至透出了几分微弱的天光。江野站起身，走到洞口看了看：“雨停了，咱们该回去了，不然晚了，你知青点的同伴该担心了。”
顾青舟也站起身，把披在肩上的粗布褂子还给江野：“谢谢你的褂子，很暖和。”
江野接过褂子，重新披在肩上，又拿起地上的竹篮：“走吧，咱们回去，今天采的蘑菇够咱们吃好几顿了，明天我给你做蘑菇炖肉，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顾青舟笑着点头，跟着江野走出山洞。
雨后的山林空气格外清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竹篮里的蘑菇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江野时不时会停下脚步，指给顾青舟看路边雨后新开的野花，顾青舟则会弯腰摘下一朵，别在竹篮的提手上，两人的身影在林间渐渐远去，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了。江野送顾青舟到知青点门口，看着他手里沉甸甸的竹篮，叮嘱道：“回去把蘑菇挑拣一下，坏的别留，明天我来喊你，咱们一起炖蘑菇吃。”
“嗯，好。”顾青舟点点头，看着江野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转身走进知青点。
赵磊他们正围在院子里等着他，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青舟，你可回来了，这么大的雨，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没事，遇到下雨，在山洞里避了会儿。”顾青舟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竹篮，“今天采了不少蘑菇，明天咱们一起吃。”
赵磊他们看到竹篮里满满的蘑菇，眼睛都亮了：“这么多蘑菇！够咱们吃好几顿了！”
几人一起把蘑菇搬进屋里，挑拣清洗起来。顾青舟一边帮忙，一边想着白天在山洞里和江野的谈话，心里满是欢喜。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可以信任的伙伴，有了可以一起面对未来的人。
等收拾完蘑菇，顾青舟回到自己的床位，悄悄摸了摸脖颈间的玉佩。他没有立刻进入空间，只是坐在床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想起江野听到空间存在时的平静，想起他眼里的温柔和信任，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温暖而踏实。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落在地上，形成一片淡淡的银辉。顾青舟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江家的方向，心里默默想着：江大哥，遇见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