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姿态，落在周伟民眼里，更成了谦虚和不张扬的表现。
他不由感慨道：“实践出真知，苏同志善于观察和思考，这非常难得。比很多只会死记硬背书本的人强多了。”
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我那里还有几本基础的植物生理学笔记，虽然不算高深，但入门看看还是不错的，下次可以带给你。”
“真的吗？那太感谢周知青了！” 苏念卿立刻抬眼，脸上适时露出惊喜和感激。
这笑容在朦胧暮色里，显得格外清亮动人。
回来时，已是傍晚。
苏念卿算准了陆北辰砍柴回来的时间，故意放慢脚步，和周伟民有说有笑地往村里走。
两人就农业技术手册上的内容相谈甚欢，并未注意到远处自留地田埂上，有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们。
林晓雪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目光却牢牢钉在远处那对身影上。
她看着苏念卿脸上那明媚得刺眼的笑容，看着周伟民侧头倾听时专注的神情，嘴角极快地闪过一丝冷笑。
她弯腰拎起脚边的菜篮子，里面是刚摘下的几棵鲜嫩的小白菜，心里却已经迅速盘算开来。
苏念卿，你倒是好手段，刚扒上陆北辰，转眼又和周伟民勾搭上了？还笑得这么开心？哼，我倒要看看，你这好日子能过几天！
苏念卿和周伟明刚到村口，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陆北辰扛着一大捆柴火，从通往西山的小路上转出来，步履沉稳地向着村口走来。
他回来了，时间正好。
苏念卿心一跳，立刻扬起笑容，加快几步迎了上去，声音清脆：“北辰！”
陆北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又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同样停下脚步的周伟民。
苏念卿跑到他跟前，很自然地就想伸手去接他肩上的柴火：“这么多柴火，累坏了吧？我来帮你拿点。”
陆北辰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声音低沉：“不用，脏。”
苏念卿像是才想起介绍，侧了侧身，语气自然：“北辰，这是知青点的周伟民同志。上次我锄头坏了，就是周知青帮我修的。这次去公社领资料又碰上了，就一起走回来，正好讨论了下手册里的内容。”
“周知青，这是我爱人，陆北辰。”
她刻意用了“爱人”这个称呼，目光紧紧锁住陆北辰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然而，陆北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看苏念卿。
周伟民是个实诚人，闻言也上前一步，对着陆北辰客气地点点头：“陆同志，你好。”
陆北辰的目光在周伟民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他也对着周伟民微微颔首，“嗯。”
算是打过招呼了，冷淡而疏离，符合他一贯对外人的态度。
说完，他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苏念卿脸上的笑容，在陆北辰转身的刹那，几乎维持不住。
她就这么……被无视了？
她精心设计的“偶遇”，她刻意营造的“相谈甚欢”，她郑重其事的介绍，甚至她那句带着小小宣告意味的“爱人”……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厚厚的棉花上，没有得到丝毫她所期盼的回应。
没有不悦，没有探究，连一丝一毫的疑问都没有。
他就这样，平淡地接受了她和另一个年轻男知青“有说有笑”地一起回村的事实。
“苏同志？” 周伟民见她愣在原地，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关切地唤了一声。
苏念卿猛地回神，勉强对周伟民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周知青，今天谢谢你陪我讨论，还帮我推车。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知青点吧。”
“好，那手册我先带回知青点，明天再送去大队部分发。” 周伟民点点头，推着自行车离开了。
苏念卿站在原地，看着周伟民走远，又望向前方那个在暮色中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涩。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只是步伐不再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沉重和沮丧。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
陆北辰走得不快，似乎是在迁就她的速度，但他始终没有回头。
苏念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可靠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对她不好吗？很好。
他甚至会因为她可能累着、脏着而拒绝她的帮忙。
她渴望的，是他会因为她和别的男性走得近而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在意，是那种独属于恋人之间的，带着占有欲的情绪波动。
而不是现在这样，漠不关心的平静。
回到小院后，苏念卿心里的委屈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交织在一起，突然涌上一股冲动。
她走到他身边，带着些赌气，“周知青人挺好的，踏实肯干，懂得也多。他还答应借我几本植物学的笔记呢。”
陆北辰冲洗的动作没有停顿，水流哗哗地冲刷着他带着常年劳作痕迹的大手。他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直到将双手彻底洗净，他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面对着她，“嗯。他是知青，有文化。”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但教你的人，是我。”
话音落下，他不等她反应，便已直起身，绕过她，径直走向灶房，留下一句：“做饭吧，饿了。”
苏念卿僵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是宣示主权？强调他的不可替代性？
还是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他才是那个负责教导她、纠正她错误的人？
她依旧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心里却因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那个晚上，苏念卿是在极度的心神不宁中度过的。
做饭时，她差点把咸菜当成青菜炒了。
吃饭时，她也一直低着头，没有去看坐在对面的陆北辰。
直到晚饭后，苏念卿收拾好碗筷，正准备去烧水洗漱，陆北辰却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