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陆北辰能考大学了？”
“我的天！‘黑五类’也能考？”
“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沤肥法？那不是苏念卿的功劳吗？怎么成陆北辰的关键贡献了？”
苏念卿站在人群里，猛地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陆北辰。
陆北辰依旧站得笔直，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感受到苏念卿的目光，侧过头，对上她泪眼婆娑的惊喜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在袖口下，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
那温暖而坚定的力道，让苏念卿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是真的！他们做到了！
“不可能！”
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喧哗。
林晓雪猛地从人群中冲出来，脸色煞白，指着台上，“李村长！这不符合政策！他陆北辰是什么成分？怎么能让他考大学？这文件是假的！”
孙秀珠也赶紧帮腔：“就是！肯定是有人搞鬼！包庇黑五类！”
李村长脸色一沉，将手里的文件高高举起，亮出下面鲜红的公章：“林晓雪同志！注意你的言辞！这是公社革委会的红头文件，盖着大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组织的决定，轮得到你质疑吗？！”
那鲜红的印章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林晓雪脸上。
她看着那文件，又看看台下相视而笑的陆北辰和苏念卿，一股蚀骨的嫉妒和怨恨冲昏了她的头脑。
“好！好！就算他能考又怎么样？”
林晓雪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考上考不上，还得看分数！看运气！咱们走着瞧！”
她狠狠跺了跺脚，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
孙秀珠赶紧追了上去。
台下，张铁匠第一个吼了出来：“好！北辰小子！好样的！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
“北辰，念卿，恭喜你们啊！”不少真心为他们高兴的村民也纷纷围上来道贺。
陆北辰和苏念卿一一谢过。
回家的路上，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北辰，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个郑主任……”苏念卿忍不住问。
陆北辰目光看向远处，语气平静：“他只是做了一个基于事实和规则的决定。”
他没有多说，但苏念卿明白，这其中定然有她不知道的关节，或许与陆北辰那不为人知的过去有关。
她不再追问，只要结果是好的。
回到家，关上门，苏念卿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扑进陆北辰怀里，声音带着哭腔：“北辰！我们能一起考了！我们能一起上大学了！”
陆北辰紧紧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笃定：“嗯，一起。”
林晓雪果然没有善罢甘休。
她表面上消停了，暗地里却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寻找着新的突破口。
她就不信，揪不住这对“狗男女”的把柄！
获得考试资格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是考试本身。
苏念卿深知自己理科基础薄弱，尤其是物理，很多概念似是而非。
“北辰，牛教授冒险给我们送了资料，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正式去谢谢他。”
这天晚上，苏念卿提议道。
陆北辰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牛老师学识渊博，如果能得到他指点，对你备考大有裨益。”
又是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两人带着红糖和几个鸡蛋，再次来到了邻村那个偏僻的牛棚。
“牛教授。”陆北辰恭敬地喊了一声。
“快进来。”牛教授看到他们，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欣慰，赶紧让他们进屋。
在狭小、充满草料气息的牛棚里，苏念卿郑重地向牛教授鞠躬道谢：“牛教授，谢谢您的那些资料！”
牛教授摆摆手，脸上是历经风霜后的淡然：“不说这个。你们能来，能继续学，就好。”
他的目光落在苏念卿身上，“丫头，最近复习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难处？”
苏念卿连忙拿出自己整理的错题本，上面都是她反复琢磨仍不得其解的问题，主要是物理方面。
牛教授接过本子，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几眼，眼神渐渐变得专注。
他拿起一根草棍，在地上边画边讲：“你看这个电磁感应的问题，关键要理解磁通量的变化率，不是磁场强弱本身……这里……”
他讲得深入浅出，往往三言两语就能点破苏念卿苦思冥想好几天的困惑。
他的讲解，比陆北辰更加系统。
陆北辰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他与牛教授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术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牛老师，您讲得太好了！”苏念卿由衷赞叹，“我以前总觉得物理像天书，经您一讲，好像明白了很多。”
牛教授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你悟性不错，底子虽然弱，但肯钻。物理这门学问，讲究的是逻辑和思维方法，死记硬背不行。”
他看了看陆北辰，又看看苏念卿，叹了口气：“可惜啊，我这里条件太差，不然可以更系统地教你。我那些年整理的教案和习题……”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破旧的木箱子上，放着的一封拆开的信引起了苏念卿的注意。
信封很旧，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
牛教授注意到她的目光，叹了口气，走过去拿起那封信：“是我一个老友，姓傅，以前我们一起留洋，又一起回来的。他现在在邻县的东风农场改造，唉……他那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农场那条件……这信里说，他最近咳得更厉害了，我真怕他……”
姓傅？东风农场？
苏念卿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模糊的身影和一段尘封的前世记忆碎片骤然闪过脑海。
是那个很瘦、总是咳嗽的老人？
后来……似乎平反了，而且地位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