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如同一只受伤的铁鸟，颤抖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艰难地脱离了“方舟”残骸的引力束缚，滑入冰冷漆黑的宇宙空间。舷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星海，远处旋转的星云和双星系统（一红一白）投来诡异的光辉，取代了废墟中压抑的黑暗。然而，这壮丽的景象并未带来多少诗意，反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陈默紧紧握着粗糙的操控杆，手心全是冷汗。他坐在吱呀作响的驾驶座上，身体因飞船的每一次不规则抖动而紧绷。左肩的伤口在失重环境下传来阵阵闷痛。这艘拼凑起来的“锈海孤舟”状况比想象的更糟，维生系统勉强维持着基础气压和温度，但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导航屏幕不断闪烁着警报，显示着多个子系统处于临界状态。
“推进器输出不稳定…偏移率超过安全阈值5.7%…结构完整性监测报告17处黄色警报…”咔哒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它被固定在副驾驶座旁，传感器红光微弱地扫描着控制台数据，“根据星图…我们需要穿越前方…标注为‘中度空间湍流’的星际尘埃带…才能进入相对稳定的航线，抵达‘锈海’边缘。”
陈默深吸一口浑浊的空气，努力回忆着伊默斯灌输的【基础星舰操作】知识。这些知识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理论框架，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是两回事。他笨拙地调整着姿态控制器，试图稳定飞船的航向。飞船像喝醉了一样在虚空中画着“之”字形，引来咔哒一阵沉默（或许是程序性的无语）。
“建议…微调左侧姿态喷口，脉冲频率0.3秒，间隔1.5秒…尝试抵消右旋力矩。”咔哒终于给出了具体指令。
陈默依言操作，手指有些僵硬。飞船猛地一顿，然后剧烈地左右摇摆了几下，才勉强恢复了相对平稳的航行。他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比跟刮擦者打一架还累。
“空间湍流区接近…预计10分钟后进入…请做好抗冲击准备。”咔哒发出警告。
陈默看向前方，原本静谧的星空中，出现了一片朦胧的、仿佛笼罩在灰色纱雾中的区域。那里隐约可见细微的能量电弧闪烁和高速运动的尘埃颗粒。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
十分钟转瞬即逝。当“希望号”一头扎进湍流区时，陈默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砰！砰！砰！
密集的微小尘埃颗粒和高能粒子如同冰雹般撞击在飞船外壳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爆响。飞船剧烈颠簸、旋转，警报声凄厉地响成一片！控制台上的读数疯狂跳动，重力模拟装置时灵时不灵，陈默被安全带勒得生疼，胃里翻江倒海。
“护盾能量下降至18%！船体左侧遭受持续撞击！部分外部传感器失效！”咔哒急促地报告。
“怎么应对？！”陈默大喊，努力在颠簸中保持对操控杆的控制。
“无法硬闯！寻找湍流相对薄弱的‘间隙’穿行！依靠直觉和扫描！本机传感器部分受损…精度下降！”咔哒的回应带着杂音。
直觉？陈默头皮发麻。他只能拼命集中精神，将【危机直觉】提升到极致，同时双眼死死盯住前方混乱的空域，试图寻找那些稍纵即逝的、相对平静的“通道”。他猛推操控杆，飞船以一个近乎失控的侧滑，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团密集的尘埃云，但船尾还是被擦中，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
“左后推进器受损！输出功率下降30%！”咔哒报警。
祸不单行！陈默咬紧牙关，肾上腺素飙升。他不再犹豫，尝试调动体内那微薄的灵能，不是去直接操控飞船（那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而是将其延伸出去，如同触角般感知前方空间的能量流动和薄弱点。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尝试，灵能消耗巨大，且可能引来未知存在，但此刻别无选择！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的灵能触角延伸出去，与混乱的空间能量接触时，怀中的两块火种晶体板突然微微发烫，传递来一种奇特的安抚波动，仿佛在帮助他“梳理”那些混乱的感知。同时，【神秘学感知】似乎与【基础星舰操作】的知识产生了某种共鸣，前方那片混乱的能量场在他“眼”中，仿佛出现了一些模糊的、代表相对安全路径的“流线”！
“右转15度！俯冲20度！快！”陈默凭借这突如其来的“灵感”大吼。
咔哒虽然疑惑，但基于信任，迅速执行了指令（通过辅助控制系统）。飞船猛地倾斜俯冲，几乎是贴着一条无形的能量乱流边缘滑过，惊险万分，但颠簸感明显减轻！
“有效！继续指引！”咔哒的电子音带着一丝惊讶。
接下来的航程，成了陈默精神力、直觉力与飞船极限性能的残酷考验。他不断压榨着可怜的灵能，依靠火种和感知的微弱辅助，在死亡的湍流中跳着惊心动魄的“舞蹈”。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力几近枯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的灰色雾障终于开始变薄，撞击声也逐渐稀疏。
“即将脱离湍流区！”咔哒报告。
陈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操控杆推到底！“希望号”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咆哮，猛地冲出了湍流区，重新回到了相对平静的星空下。
飞船内外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陈默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他瘫在驾驶座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几乎虚脱。飞船外壳布满划痕，多个系统报警，但总算……撑过来了！
“导航系统重新校准…航线修正…预计抵达‘锈海’边缘时间：标准时间单位12小时后。”咔哒开始进行战后评估，“船体损伤评估：轻度至中度。维生系统消耗超标。建议抵达哨站后立即进行维修补给。”
陈默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虚弱地摆了摆手。他取出水壶，小口抿着珍贵的水，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这次航行，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星际旅行的残酷和自身实力的渺小。没有咔哒的辅助，没有火种冥冥中的指引，没有刚刚获得的那些知识，他早已葬身星海。
休息了几个小时，恢复了些许精神后，陈默开始整理伊默斯给予的信息，特别是关于“垂暮之星”哨站的资料。
“‘垂暮之星’…并非天然星体，而是…由一艘远古超大型货运舰‘无尽载重号’残骸为核心，经过多个纪元、无数流浪者和势力不断扩建、拼接而成的…巨型太空站。”咔哒调出星图中关于哨站的简要说明，“其结构极其复杂，被称为‘钢铁迷宫’。势力盘根错节，主要由本地商人行会、佣兵联盟、情报贩子、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组织共同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官方管辖力量…近乎于无。规则只有一条：实力和…价值。”
听起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陈默皱起眉头。这种地方，机会多，危险更多。
“我们以什么身份进入？”陈默问道。他一个来历不明、装备破烂的人类，带着个快报废的机器人，实在太扎眼了。
“建议…伪装成…遭遇星难幸存的中立考古学家或…小型商贩。”咔哒提出方案，“‘希望号’的状态…符合遭遇事故的特征。宿主可适当展示…部分无关紧要的‘古代遗物’（如火种晶体板的外壳碎片？）作为身份佐证。本机可伪装成…受损的民用辅助机器人。尽量避免暴露与…‘播种者’或敏感势力的关联。”
考古学家？这倒是个不错的掩护。陈默点点头，开始构思细节。他需要一个新的化名，一套说得过去的说辞，以及如何应对可能的盘查。
漫长的航行在紧张的筹备和休养中度过。当“希望号”的传感器终于捕捉到“锈海”小行星带边缘那个巨大、杂乱、由无数钢铁结构拼接而成的、灯火通明的太空站时，陈默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垂暮之星”到了。它像一头蛰伏在星海中的钢铁巨兽，散发着混乱、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气息。
“接收到了入港引导信号…但信号源…混乱，存在多个未经验证的频道。”咔哒报告，“哨站外围检测到大量…未经识别的舰船信号，从破烂的拖船到…经过重度改装的武装护卫舰不等。威胁等级：中高。”
“选择那个看起来最官方…或者最弱的引导信号响应。”陈默下令，同时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伪装：一件从“希望号”上翻出来的、略显宽大的旧宇航服，脸上刻意抹了些油污，看起来风尘仆仆。咔哒也进入了“低功耗呆滞”模式，看起来更像是个快报废的老旧机器人。
“希望号”按照接收到的、一个信号强度一般的引导波束，颤巍巍地靠近哨站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泊位区。沿途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飞船，有些光鲜亮丽，有些则比“希望号”还要破烂，船体上布满了武器改装痕迹和狰狞的涂装。一些小型飞行器如同蝗虫般在泊位间穿梭。
终于，“希望号”在引导下，摇摇晃晃地停靠进了一个位于外围的、看起来十分简陋的废弃泊位。泊位接口自动连接，传来气压平衡的嘶嘶声。
“已连接‘垂暮之星’第七区，废弃泊位c-17。空气成分检测：可呼吸，但混有有害颗粒物，建议佩戴过滤装置。重力模拟已同步，约为标准重力0.9倍。”咔哒报告，“收到入港登记和…‘检疫’（大概率是搜查）通知。对方要求…舰长亲自前往泊位管理办公室办理手续，并接受…问询。”
该来的总会来。陈默深吸一口气，将一块火种晶体板的外壳碎片（故意敲下来的边角料）揣进兜里，又将那把弯曲的金属长矛藏在驾驶座下（太像武器），只带了一把小型的多功能生存刀。他看了一眼咔哒：“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个‘垂暮之星’。”
舱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机油、汗水、劣质燃料和未知香料气味的、属于边缘地带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陈默压低帽檐，迈出了踏上“垂暮之星”的第一步。
前方，是钢铁的迷宫，是欲望的集市，也是危机四伏的泥潭。他这叶孤舟，能否在这片锈海中，找到暂时的避风港，还是会被更大的风浪吞噬？
（第9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