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言脸色惨白，死死盯着手中那方疯狂旋转的星盘。
胜利的短暂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陆雪琪扶住她，察觉到苏轻言的手在微微颤抖。
“天机反噬，大凶之兆！”苏轻言的声音又快又急，再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星盘的推演被一股更霸道的力量强行中断了！这股力量……它的源头直指妖州！”
风辞酒脸上的痞笑僵住了，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星盘上所有星光都已黯灭，唯有中心一点，亮着一抹粘稠如血的红，还在不祥地跳动。
“妖州？”鬼厉那冰封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波动，他猛地看向林碧痕。
黄鸟，也就是凤舞，正是妖族。
林碧痕没有理会众人的惊疑，她只是平静地走到那张被她夺取了权限、刚刚“卸载”完天罗宗七人的金绿罗网前。
罗网失去了目标，正缓缓变得虚幻，即将消散。
林碧痕伸出右手，翠绿色的弑天锁链再次探出，这一次，它没有攻击，而是像一根数据线，精准地接入了罗网的核心。
她的眼眸中，无数数据流飞速闪过。
“强行读取任务日志。”她轻声说道，像是在给某个程序下达指令。
嗡——
即将消散的罗网猛地一顿，一道道金色的、破碎的信息流被强行抽取出来，汇入弑天锁链，再涌入林碧痕的脑海。
片刻后，林碧痕收回锁链，任由那张彻底报废的罗网化为光点消散。
“他们的任务，”她转过身，语速极快，不带任何感情，“是‘净化’。目标，万妖森域。任务描述，封锁该区域，抹除一切‘异常增殖’的生命源，阻止任何人进入或离开。”
“异常增殖的生命源？”萧玦皱眉，“是指凤舞涅盘时引发的异象？”
“还有木灵犀。”苏轻言补充道，她的指尖在星盘上快速点过，“我的推演显示，凤舞和木灵犀最后出现的气息，就在万妖森域的中心。她们两个在一起！”
一个上古神禽，一个长生木族圣女。这两个名字组合在一起，代表着何等庞大的生命精元，简直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灯。
“所以，‘天道’派了清道夫来抓她们？”燕如玉握紧了长枪，战意与怒火交织，“就因为她们的存在太扎眼了？！”
“恐怕，不止如此。”苏轻言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那点不祥的血红上，“天罗宗的人，只是第一道防线。真正的危险，在里面。”
“那就去看看。”林碧痕的回答简单直接。
她一挥手，风辞酒控制飞舟，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妖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甚至没问鬼厉的意见，但鬼厉只是默默地站在船头，望着远方，噬魂棍上的凶戾之气，前所未有的沸腾。
……
飞舟的速度极快，一天后，妖州的轮廓便出现在地平线上。
然而，所有人都沉默了。
预想中的万妖奔腾、生机盎然的景象，完全不存在。
入目所及，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大地是焦黄色的，成片成片的森林枯萎，巨大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扭曲的枝干，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没有鸟鸣，没有兽吼，连一丝风都没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沼泽混合着金属的铁锈味，吸入肺里，让人胸口发闷，心底无端升起一股绝望。
“这里……发生过什么？”陆雪琪手抚天琊，眉心紧锁。眼前的景象，比魔教最残酷的炼魂之地还要死寂。
“不对劲！”风辞酒收起了酒葫芦，神情是少有的严肃，“太干净了，连一丝怨气都没有，就好像……所有的情感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枯林中，一阵骚动。
数十道身影从林中冲了出来。
是妖兽。
但它们双目赤红，毛发脱落，身上流淌着黑色的脓液，完全失去了理智，如同行尸走肉，疯狂地朝着飞舟扑来，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嘶吼。
“找死！”燕如玉长枪一挺，就要出手。
“等等！”林碧痕拦住了她，“它们是受害者。”
不等众人反应，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地挡在了飞舟之前。
墨渊。
他没有拔剑，只是伸出覆盖着黑色重甲的左手，对着那群疯狂的妖兽，虚空一握。
一个无形的漩涡在他掌心形成。
那些扑来的妖兽动作猛地一僵，它们身上那股狂暴、混乱的气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拽走，吸入了墨渊的掌心。
妖兽眼中的红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虚弱与恐惧。它们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再也不敢靠近分毫。
“吞噬……法则？”萧玦看着墨渊的背影，眼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竟然能吞噬这种诅咒之力？”
墨渊做完这一切，便默默退回了林碧痕身后，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碧痕从飞舟上落下，走到一只瘫在地上的、看起来像小狐狸的妖兽面前。
那小狐狸吓得浑身炸毛，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林碧痕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一滴蕴含着庞大生机的功德金光，从她指尖滴落，融入小狐狸的额头。
小狐狸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它抬起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林碧痕，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林碧痕的声音很平淡，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是……是‘寂灭死咒’……”小狐狸的声音断断续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看不见的瘟疫席卷了整个妖州。
中了诅咒的族人，会先失去理智，然后……然后生命力会被活活抽干，最后……最后会自己把自己烧成灰烬……”
它指向不远处一堆黑色的灰烬，眼中满是恐惧。
“血脉越是高贵的妖王，疯得越快，死得越惨！”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凤舞，上古神禽，她的血脉，在整个妖族中都至高无上。
“这不是下界的手段。”萧玦脸色难看，“这种直接追溯血脉本源的恶毒诅咒，带着上界‘神罚’的味道。这不是为了杀戮，这是为了……灭族！”
“诅咒的中心在哪？”林碧痕直截了当地问。
“在……在万妖森域的最深处，‘妖神之心’。”小狐狸颤声回答，“所有的诅咒都是从那里蔓延出来的。
听说……听说前些日子，那里来了一位浑身散发着生命气息的圣女，她想净化诅咒……可是，从那之后，‘妖神之心’就彻底没有了任何声息，诅咒反而……爆发得更厉害了！”
木灵犀！
众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名字。
她抬头望向万妖森域的最深处，那里的天空，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重灰色，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所有生命都吞噬殆尽。
“一个完美的陷阱。”苏轻言看着手中的星盘，那点血红色的光芒，正对应着“妖神之心”的位置，“引爆了凤舞和木灵犀的生命本源作为诅咒的核心，将整个妖州化为死地。现在，那里就是个无底洞，任何踏足的生灵，都会被吸干生命力，成为诅咒新的养料。”
林碧痕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敢在我的差评单上，搞出这么一笔坏账。”
她翻身回到飞舟，没有任何犹豫。
“走，去‘妖神之心’。”
“碧痕！”苏轻言急忙道，“那里现在是绝地，我们这样冲进去……”
“那就把它拆了。”
林碧痕的回答，霸道得不讲道理。
飞舟再次启动，朝着那片死亡的中心冲去。
然而，他们刚刚飞出不过百里，一股恐怖到让人窒息的威压，猛然从前方传来！
“吼——！！！”
一声不似任何生灵能发出的咆哮，震得整个空间都在颤动。
只见前方的大地上，一头庞大到如同山岳般的怪物，正缓缓从地底爬起。
它依稀能看出是某种禽类的形态，却早已腐化得不成样子。身上覆盖的不是羽毛，而是扭曲的骨刺和流淌的黑色烂肉，九颗头颅胡乱地长在脖子上，每一颗头颅的眼睛，都闪烁着与之前那些小妖一般无二的疯狂红光。
它所过之处，连焦黄的大地都彻底化为黑色的沙砾。
“上古妖圣……九头鸟！”萧玦失声，“它不是早就陨落在上古了吗？怎么会……它也被诅咒了！”
这头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凶禽，此刻却成了寂灭死咒最强大的傀儡。它的气息，甚至比刚才那天罗宗的头领还要恐怖！
九头鸟的十八只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半空中的飞舟，似乎将他们当成了新的猎物。
飞舟上，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鬼厉已经握紧了噬魂，墨渊的紫眸中杀气涌动，陆雪琪的天琊剑也发出了清越的嗡鸣。
林碧痕站在最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头巨大的怪物。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那头疯狂的九头鸟，其中一颗头颅的动作忽然一顿。
它那双被血色完全占据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林碧痕，疯狂与混乱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挣扎？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颗头颅艰难地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巨口。
它没有发出咆哮，而是用一种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干涩无比、混合着无尽痛苦的声音，吐出了两个字。
“……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