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恢复了死寂,一种仿佛能吞噬声音的死寂。
风辞酒从碎石堆里爬起来,神魂被两股恐怖意志冲刷的余韵,依旧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脑海里反复搅动、穿刺。
他用力拍了拍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衣,灰尘簌簌落下,他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这力道在震颤。
也顾不上去理会那个杵在原地,化身黑色深渊的墨渊。风辞酒连滚带爬地冲到萧玦身边,蹲下身子,伸出两根还在微微发颤的手指,探向萧玦的颈侧。。
指尖传来一道搏动。
微弱,却带着一种百折不挠的坚韧。再看他胸膛,也有着极其轻微的起伏,似乎连昏迷中都在与死亡抗争。
风辞酒那颗被吊到嗓子眼的干瘪心脏,总算落回了胸腔里一半。
“马得,算你命大!”风辞酒低声咒骂,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给你塞了颗九转大还丹,药力还没被你这破身子败光,不然今天神仙来了都得给你上柱香!”
他嘴上骂着,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许多,小心翼翼地将萧玦的身子放平,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口气就散了。
做完这一切,风辞酒才缓缓站起身,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然后,他不得不转过身,面对那尊真正的煞神。
墨渊。
他就站在那里,离林碧痕三步之遥,一个绝对守护的距离。昏迷的林碧痕静静躺在地上,弑天锁链已经完全隐没于她的右臂,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符文。她秀眉微蹙,似乎在梦中也摆脱不了那场记忆洪流带来的冲击。
山谷中的冷风吹过,拂动她的墨绿长发,有几缕发丝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风辞酒注意到,墨渊高大的身躯极其细微地平移了半寸,恰好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风的来向。
一人一甲,构成了一副诡异、森严,像是保持战斗状态,却又透着一丝难言温柔的画面。
风辞酒觉得自己的牙根又开始发酸了。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最无害的笑容,活像个在猛虎面前推销瓜子的货郎。
“咳,那个……墨渊大锅。”他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谄媚,“你看,人也晕了,架也打完了,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她安顿一下?”
墨渊没有动。
那顶全覆盖式的头盔,连一丝转动都没有。
许久,一个低沉、冰冷,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从甲胄之下传出,像是从九幽之下敲响的寒铁。
“她死不了。
三个字,干脆利落,砸得风辞酒笑容一僵。
言下之意,她死不了,所以就不需要移动,不需要安顿,只需要他在这里守着,直到她醒来。
风辞酒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说话,而是在和一块会呼吸的、来自禁忌深渊的神铁交流。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跟这种脑子一根筋、世界里只有“她”和“其他”的家伙不能硬碰硬。
“死是死不了,可总不能就让她这么躺在乱石堆里吧?女孩子家家的,多不体面。再说,刚才动静那么大,万一引来什么不长眼的东西……”
风辞酒话锋一转,想到了另一个人,试图找个“正常”点的盟友:“对了,鬼厉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他好歹……”
这一次,墨渊的头盔终于有了反应。
他那被黑色重甲包裹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头盔缝隙中那双深邃的紫色眼眸,穿透阴影,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风辞酒身上。
那道目光,没有杀意,没有威压,却让风辞酒感觉自己被整个深渊盯上了,神魂都开始冻结。
“他修为太低,在闭关,我没跟他说。”
风辞酒浑身一僵,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道目光,没有杀意,没有威压,平静得....对 就该这么平静。
这眼神,这说话的调调,跟刚才那个藏在锁链里的红衣疯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是要将林碧痕当成金丝雀,锁进用帝王之气打造的华美牢笼,谁碰一下就要谁的命。
那是极致的占有,是焚尽八荒的霸道。
另一个,是要将林碧痕当成稀世珍宝,供奉在用自身魔躯筑成的无间深渊,任何窥探的视线都会被黑暗吞噬。
那是绝对的守护,是万古不移的沉默。
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蓝颜知己!这分明是两个顶级病娇,在隔空抢一个行走的大麻烦的所有权!
风辞酒的脑子飞速运转,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忽然觉得,相比之下,那个被打得半死不活,此刻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萧玦,简直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至少,萧玦那家伙,眼里还有苍生,还有理念,还有除了林碧痕之外的东西。
可眼前这两个……他们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林碧痕一个人。
一个要将她变成自己的独有物。一个要让自己成为她的专属物。殊途同归,都是要把她死死地绑在身边,不给一丝一毫的缝隙!
风辞酒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为林碧痕感到心累,更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夹在这群怪物中间当个谐者,怕是早晚有一天要被碾成齑粉!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必须得想办法!
他脑子里疯狂盘算着能搬来的救兵:这个沉默的煞神是指望不上了;那个疯子帝魂更是个定时炸弹;鬼厉?哦,他“修为太低”被鄙视了;师妹苏轻言?还在闭关推演;陆雪琪?天知道这位正道仙子在哪;燕如玉“战斗狂人...额算了”黄鸟凤舞和木灵犀?好像也失去了音讯……
算来算去,能动弹、能思考、还能保持理智的,居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风辞酒苦笑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逍遥自在?现在这情况,逍遥个屁!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赤金色气息,从被帝威震裂的地面缝隙中缓缓溢出,悄无声息地触碰到了林碧痕的手指。那是陵澈残留下的、最本源的霸道意志。
下一刻,意识的血海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林碧痕漂浮其中,被迫观看那场不属于她的盛大悲剧,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无比清晰。
金色的琉璃瓦在烈火中哭泣,化作漫天流火。巍峨的宫墙被攻破,曾经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殿宇,如今成了巨大的坟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
喊杀声,哀嚎声,兵刃交戈的刺耳锐鸣,交织成一首末日的绝响。
一个男人,身着被鲜血浸透的九龙帝袍,黑发狂舞,俊美无俦的脸上是焚尽天地的疯狂。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凤冠霞帔,容颜与她一般无二的女人。
那个女人胸口插着一柄淬毒的匕首,生机正在飞速流逝,眼神却异常平静。
“皇后!”男人的嘶吼,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直接贯穿了林碧痕的灵魂,“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