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时，南安王府的书房里，烛火被窗缝钻进来的晚风晃得明灭不定。
南安太妃瘫坐在紫檀木椅上，华贵的织金披风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面前的密信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墨迹洇开，将“二皇子圈禁”“部族倒戈”的字样晕成了一片黑渍。
她抬眼看向立在一旁的幕僚，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气急败坏，却又强压着不敢外放：“谁能想到，不过是个寄居贾府的孤女，竟有这般手段！先是搅了我将贾探春送去北境和亲、借机攀附部族势力的谋划，如今又断了二皇子的臂膀，这林黛玉，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南安太妃本就因王府世子兵败需联姻求和，才盯上贾府的姑娘，她最初的盘算，本是借和亲之事拿捏贾府，再攀附北境部族稳固王府地位，林黛玉插手让贾探春成了朝廷特使而非和亲质女，等于直接断了她的两条路，这才让她对林黛玉怀恨在心。
幕僚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密函，低声劝道：“太妃息怒，如今二皇子失势，咱们王府已被陛下暗中盯着，再轻举妄动，怕是会引火烧身。
北静王那边也传了话，说让咱们暂且蛰伏，莫要再与林黛玉硬碰硬。”
“蛰伏？”
南安太妃猛地拍了下桌案，茶盏震得哐当作响，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我苦心筹谋这么久，就是想借着贾探春的亲事，既了结王府的和亲麻烦，又能攥住贾府这颗棋子，顺便搭上线二皇子，为王府日后铺路。
可林黛玉倒好，先是求了陛下的旨意，把探春从‘和亲之女’变成了‘朝廷特使’，如今又凭着林家那点盐铁旧交，断了咱们的北境布局，这口气我咽得下吗？”
她想起那日城门处，黛玉手持御前令牌，寥寥数语便逼退自己的长史，想起这几日朝堂上陛下对黛玉的明里暗护，想起北境传回的、探春凭通商印信说动部族的消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从前她只当林黛玉是个寄人篱下、多愁多病的闺阁女子，顶多是比寻常姑娘敏慧些、嘴皮子厉害些，可如今才发觉，这女子的心思之深、行事之稳，竟半点不输朝中浸淫多年的老臣。
她藏在温婉清冽皮囊下的，是步步为营的筹谋，是连北静王都没料到的沉稳。
“北静王那边，就没别的法子了？”
南安太妃缓了缓气息，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甘的颓丧，“他当初可是应了我，要联手拔除林黛玉这颗眼中钉的。”
“北静王说，”
幕僚顿了顿，才低声续道，“他也没料到林黛玉竟能搭上北境都护府的旧情，还能让部族首领甘愿为她作证。
如今陛下对她信任正浓，动她便是触陛下的逆鳞，只能先按兵不动，等她露出破绽再说。”
南安太妃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眸色沉沉。
烛火映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像她此刻的心思——恨黛玉入骨，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顺着北静王的意思，暂且敛了锋芒。
“罢了。”
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让底下人都安分些，别再给陛下抓了把柄。至于林黛玉……”
她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咱们斗不过，不代表旁人斗不过。贾府那边虽已失势，可还有些旧仆旧怨在，总能寻个由头，让她不得安生。”
而此刻的北静王府，书房里亦是一片低气压。
北静王捻着一枚白玉棋子，久久未落，面前的棋盘早已是残局。
他听着属下禀报南安王府的动静，又想起养心殿里陛下对黛玉的维护，指尖的棋子猛地被攥紧，指节泛白：“本王倒是小觑了她。原以为她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几分怜惜和林家的余荫，没想到竟能将盐铁旧交用到这个地步，还能让探春在北境站稳脚跟。”
属下躬身道：“王爷，如今二皇子倒台，南安王府蛰伏，咱们的布局已乱，还要继续针对林黛玉吗？”
北静王将棋子掷回棋盒，发出一声脆响，眸色冷了几分：“急什么？她如今越是风光，越容易引人忌惮。
陛下的信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等北境那边的风头过了，总能寻到她的错处。”
他顿了顿，又道，“派人盯着林府外围便好，不必深入，免得打草惊蛇，本王倒要看看，她这底气，能撑到几时。”
夜色渐深，两处府邸的烛火，都在各自的算计里，燃到了后半夜。
而林府的庭院里，黛玉正立在廊下，看着院中被月光镀上银霜的桃树。
忠叔走过来，低声道：“姑娘，外头探听到消息，南安王府和北静王府都已敛了锋芒，想来是暂时不敢动了。”
黛玉微微颔首，夜风拂起她的鬓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眸中一片清明：“蛰伏只是暂时的，他们不会甘心。”
她转身往书房走去，脚步轻而稳，“让府中护卫多留意府门动静，莫要给不怀好意之人可乘之机便好，其余的，不必多探，免得徒惹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