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城内的夜色,被清军营地的篝火映得通红。
洪承畴坐在营帐中,手中捏着兖州知府送来的账册,目光呆滞,神情落寞。
账册上清晰记录着,为凑齐济尔哈朗索要的五万两白银,知府不得不向城中商户强征,甚至抄没了几家富户的家产,百姓怨声载道,已有不少人拖家带口逃出城去。
“大人,济尔哈朗又派人来了。” 亲兵推门而入,语气带着几分愤懑,“说白银和美女要明日午时前送到,否则就率清军撤回太原,还说…… 还说您是‘没用的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洪承畴猛地将账册摔在案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起那日济尔哈朗的羞辱,如今又添新辱,积压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可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压了下去,他不能让济尔哈朗撤军,否则崇祯的 “提头来见” 就会成真。
“知道了。” 洪承畴的声音沙哑,“让知府加快速度,明日午时前,务必把东西送到清军大营。”
亲兵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营帐内只剩下洪承畴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城外漆黑的夜色,心中满是悲凉。
他想起多年前在西北围剿流寇时,东江军曾派援军协助,那时的毛承克还是个年轻将领,却已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且东江军军纪严明,从不劫掠百姓。
若是如今在山东的是东江军,而非清军,百姓何至于此?
次日午时,兖州知府好不容易凑齐白银和美女,送到清军大营。
可济尔哈朗却又变了卦,当着洪承畴的面,指着那些美女冷笑道:“就这点货色?洪总督是觉得本贝勒没见过女人吗?”
他挥手让清军士兵将美女拉下去,又对洪承畴道:“再加五万两白银,否则本贝勒绝不南下。”
洪承畴脸色煞白,终于忍不住反驳:“贝勒爷,兖州已被搜刮一空,再要五万两,百姓恐会哗变!”
“哗变?” 济尔哈朗挑眉,语气带着威胁,“百姓哗变,本贝勒可以帮你镇压。但若是凑不齐白银,本贝勒现在就撤军。你自己选。”
洪承畴看着济尔哈朗傲慢的嘴脸,心中的怨恨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济尔哈朗根本不在乎剿寇,只是把兖州当成了敛财的工具。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还要帮着济尔哈朗压迫百姓。
就在洪承畴心灰意冷之际,当晚,一名穿着明军小兵服饰的人,悄悄潜入了他的营帐。
那人年纪不大,但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他见到洪承畴后,恭敬地拱手道:“总督大人,在下是东江军少帅毛承克的亲兵队长毛二狗,如今负责山东义军事务。”
来人正是二狗,之前队嫌弃一直在毛承克身边没有杀敌的机会,这次求了好久才拿到了到山东来“出差”的机会。
洪承畴一惊,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你是东江军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虽与毛承克有过交集,却也清楚如今东江军是朝廷的 “叛逆”,若是被人发现他与东江军私会,后果不堪设想。
二狗却毫不慌张,缓缓道:“大人不必紧张,在下是为大人而来。少帅得知大人在兖州受辱,百姓遭难,心中不忍,特让在下前来,与大人说几句心里话。”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少帅写给大人的信,大人看完便知。”
洪承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书信。
借着烛光,他看到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毛承克的笔迹。
信中,毛承克先是叙了一下旧,回忆了一番当年在西北时两人一起剿匪时的峥嵘岁月。
接着便进入正题,先是陈述了 “借清剿寇” 的危害,提及当年在西北并肩作战时,对洪承畴的敬佩,又说如今东江军在辽东招贤纳士,只为抗清护民,若洪承畴有意,东江军随时欢迎。
洪承畴看着信,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也想起当年在西北,毛承克率领东江军支援,不仅作战勇猛,还主动拿出粮草救济百姓,那时他便觉得,毛承克是个有抱负、有担当的将领。
如今看来,毛承克确实没有变,而他自己,却在崇祯的逼迫下,成了清军的 “帮凶”。
“毛少帅此举,是想劝我背叛朝廷?” 洪承畴抬起头,语气复杂。
二狗摇了摇头:“少帅从没想过逼大人做什么。只是大人如今的处境,少帅看在眼里。朝廷昏庸,崇祯刻薄,济尔哈朗贪婪,大人坚守的‘忠’,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百姓受苦,还是为了让大明走向灭亡?”
他顿了顿,继续道:“少帅说,大人是有才干、有良知的人,只是被局势所困。
如今山东义军虽暂时失利,却仍有数千人马,若大人愿意,义军可以配合大人,暗中牵制清军,甚至帮大人向崇祯上书,揭露济尔哈朗的恶行。至于未来,大人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于决定。”
洪承畴沉默良久,心中翻江倒海。
他对朝廷的失望,对崇祯的怨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但多年的忠君思想,让他无法立刻做出改变。
他看着二狗,缓缓道:“书信我留下,你的话我也记下了。但眼下,我还不能做什么。你走吧,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被人发现。”
二狗知道,洪承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易。
他恭敬地拱手:“大人保重。若是日后有需要,只需派人到兖州城外的王家村,找一个叫‘王二’的人,在下自然会知晓。”
说完,二狗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营帐。
洪承畴坐在案前,看着那封书信,直到天快亮才缓缓起身。
他将书信藏在贴身的衣袋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或许还没有勇气背叛朝廷,但他绝不会再任由济尔哈朗摆布,更不会再做伤害百姓的事。
次日,洪承畴以 “兖州百姓已无余财,再征恐引发民变” 为由,拒绝了济尔哈朗的要求。
济尔哈朗大怒,却也不敢真的撤军,只能暂时搁置此事,率军缓缓南下。
而洪承畴,则暗中派人联系山东义军,让义军在清军南下的路上,时不时进行袭扰,给清军造成一些麻烦。
远在辽阳的毛承克收到二狗的回报后,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洪承畴虽未明确表态,却已开始改变。这就够了。”
他对赵守忠道:“传令山东义军,配合洪承畴,不要急于求成。咱们要做的,是让洪承畴看到,跟着东江军,才有希望。”
此时的兖州城外,清军缓缓南下,明军紧随其后,看似平静的队伍中,却隐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洪承畴骑在马上,望着前方的道路,心中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或许,毛承克说的是对的,他坚守的 “忠”,早已不是真正的 “忠”。
而东江军,或许真的是大明百姓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