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重归死寂,唯有星砂光芒如心跳般执拗地明灭。噬魂魔残留的腥臭被沧溟周身未散的煞气搅动,混着魔渊固有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次呼吸里。
温眠依旧蜷在光晕中心,抱着膝盖的手指关节泛白。惊惧的余波在她体内流窜,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方才那魔物可怖的形态、刺耳的嘶鸣,以及沧溟爆发时那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毁灭气息,都太过强烈,远超她流落魔渊后所经历的一切。
她偷偷抬眼,望向那个重新如磐石般凝固的背影。他挡住了洞口,也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危险,可他自己,本身就是危险的一部分,是这无边黑暗的具象化。
“冷吗?”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是没什么温度的音调,甚至带着点生硬的粗糙感,像是不习惯发出这样无关仇恨与力量的词汇。
温眠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沧溟在问她。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老实地点点头,随即想起他背对着自己,便小声补充:“有……有一点。”
其实不止一点。魔渊的阴寒无孔不入,之前有星砂光芒和自身力量的守护尚可抵御,此刻心神激荡,又消耗过度,那寒意便如同细针,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沧溟没有回头,只是周身那凌厉的煞气似乎收敛得更紧了些。他沉默片刻,才硬邦邦地开口:“你的‘东西’,撑不了多久。”他指的是那圈星砂。
温眠低头看了看脚下。确实,星砂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些许,范围也似乎缩小了一圈。魔渊的环境在持续消耗着它们的力量。
“我知道……”她声音微弱,带着点无助,“它们……会慢慢用完。”
“用完之后呢?”沧溟的问题直白而冷酷,像一把冰锥,戳破了她勉强维持的安宁假象。
温眠蜷缩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膝盖,眼神茫然。用完之后?她没想过,或者说,不敢深想。没有星砂的庇护,她这具凡人之躯,在这魔渊里能撑多久?一天?还是仅仅几个时辰?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细微的哽咽,不是委屈,而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沧溟不再说话。洞穴里只剩下温眠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又过了不知多久,温眠感觉那寒意越来越重,手脚都有些麻木。她看着沧溟的背影,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用带着颤音的、微不可闻的声音祈求:
“沧溟……能不能……稍微亮一点点?”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甚至有些可笑。让一个满心仇恨、力量属性偏向黑暗的堕落战神,来“制造光亮”?
沧溟肩背的肌肉似乎瞬间绷紧了一下。他依旧没有回头,但温眠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流动滞涩了一瞬。
就在温眠以为自己说了蠢话,准备把头埋得更低时——
一点光,真的亮了起来。
并非沧溟身上发出,而是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半空中,毫无征兆地,凝聚出了一小团……柔和的金色光晕。
那光很微弱,甚至不如星砂明亮,形态也不稳定,边缘如同水波般轻轻晃动。但它散发出的,却是纯粹而温暖的光明力量!与魔渊的黑暗格格不入,与沧溟周身的气息更是截然相反!
光晕静静悬浮着,驱散了小范围的阴冷,将沧溟那冷硬的侧影轮廓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
温眠惊呆了,忘了寒冷,忘了恐惧,只是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团小小的光。
沧溟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他死死盯着眼前那团自己无意识间、因她一句话而创造出来的光,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这不可能!
他的神格早已破碎染秽,力量充斥着毁灭与黑暗,怎么可能还能凝聚出如此……如此“光明”的东西?!这感觉,陌生得让他心悸,甚至比面对噬魂魔时更加无措。这力量并非源于他残存的神格,更像是……被某种规则强行牵引,回应了她的“请求”?
言灵?
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可即便是言灵,也需要施术者自身拥有相应的力量本源。她一个没有神格的凡人……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温眠。
温眠被他眼中那混杂着震惊、暴怒和极度审视的情绪吓得一缩,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嗫嚅着解释:“我……我不是……我只是……”
沧溟没有理会她的结巴。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试图从她那双只会映出无辜和茫然的眸子里,挖掘出隐藏至深的秘密。是她?是她那诡异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还是她本身,就具备这种匪夷所思的……“定义”规则的能力?
那团小小的光晕,因他心绪的剧烈波动而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
温眠看着那摇曳的光,顾不上害怕,眼里流露出真切的惋惜:“它……要灭了吗?”
这句话如同一个奇特的指令。
那原本即将溃散的光晕,骤然稳定了下来,光芒甚至比刚才更凝实了一点点。
沧溟瞳孔骤缩。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他看着她,看着那团因她话语而生,又因她话语而稳的光。心底那因背叛而冰封的湖面,此刻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裂痕蔓延,冰冷的湖水下,是深不见底的、关于她身份与用意的猜疑深渊。
她到底是什么?
这莫名其妙的光,和她那莫名其妙的治愈之力一样,都让他感到一种脱离掌控的烦躁,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未知的忌惮。
魔渊的黑暗里,第一次,亮起了一团不属于星砂,也不属于任何已知光源的……
因她一言而生,为他驱散阴寒的,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