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设在一家隐秘的高端会所包厢内。田尹在蔡文泽的陪同下抵达时,里面已是笑语喧哗,香气弥漫。
“田先生!蔡总!可把您二位盼来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留着艺术家长发,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正是那位寻求投资的刘导演。他双手握住田尹的手,用力摇晃,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恭敬与热络。
“刘导,久等了。”蔡文泽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侧身将田尹让到主位。
田尹微微颔首,目光随意地扫过包厢。巨大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珍馐美馔,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围坐在桌旁的那一圈莺莺燕燕。
五六位年轻靓丽的女孩,风格各异,或清纯可人,或妩媚妖娆,或气质高雅。她们穿着精致的晚礼服,妆容完美,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一个个精心打磨的艺术品。田尹甚至认出了其中两张颇为眼熟的面孔——是他在某部热播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女演员,虽然并非一线顶流,但也算是在荧幕上混了个脸熟。
此刻,这些平日里在镜头前光鲜亮丽的女星们,脸上都带着甜美甚至略带讨好的笑容,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田尹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田先生,蔡总,我来介绍一下,这都是我们剧组的主创和好朋友……”刘导演殷勤地引荐着,每一位被点到的女孩都立刻起身,落落大方地向田尹问好,声音甜美,举止得体。
“田先生您好,久仰您的大名了,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有为!”
“田先生,我很喜欢……呃,很敬佩您这样的投资家!”
“田先生,待会儿我能敬您一杯酒吗?”
莺声燕语,香风扑面。她们显然受过专业的社交训练,言辞既表达了恭维,又不会显得过于露骨,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有人主动帮他倒酒,有人细心地为他布菜,话题更是围绕着田尹展开,从宏观经济(她们显然不懂,但能抛出几个名词)到风土人情,再到对电影艺术的热爱(这部分说得尤为恳切),一个个都能说会道,极力营造着轻松愉快的氛围。
田尹靠在舒适椅背上,手里晃动着酒杯,脸上带着淡淡的、看不出太多情绪的笑容。他坦然接受着这一切的恭维与伺候,偶尔回应几句,既不冷场,也不过分热络。
这就是作为资本方、作为投资人的感觉吗? 他心中掠过一丝新奇。不需要你有多高的专业素养,甚至不需要你对电影本身有多热爱,只要你手里握着他们需要的资金,你就能自然而然地成为这场宴会的核心,被众星拱月,被小心逢迎。
这与他在金融市场上的搏杀截然不同,那里是冰冷的数据和残酷的博弈;这也与他之前在酒吧洗厕所、睡桥洞的生活有着云泥之别。这是一种更直接、更浮于表面,却也更能满足某种虚荣心的“快乐”。
刘导演察言观色,见田尹似乎并不反感,便更加卖力地烘托气氛,席间妙语连珠,逗得几位美女娇笑不已,也时不时将话题引向他的电影项目,描绘着一个光明的票房前景和艺术成就。
田尹听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清楚地知道,这满屋的活色生香、巧笑嫣然,这入口的美酒佳肴,这悦耳的奉承话语,其核心都指向他身后那庞大的资本力量。
这种感觉,很俗,很现实,但……确实有点意思。他抿了一口酒,感受着这种被物欲和名利包裹的、“俗人”的快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厢里的气氛在酒精和刻意的奉承下显得愈发“融洽”。刘导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正题。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认真,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他精心准备的那个电影项目。这是一部主旋律商业片,他从政策导向、市场前景、剧本立意、导演团队,到预期的宣发规模和票房回报,分析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生怕田尹这个“门外汉”听不懂或者不感兴趣。
田尹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听非听。他对电影工业确实是个门外汉,那些专业术语和市场分析在他听来,远不如金融市场的K线图来得直观。他瞥了一眼旁边同样面带微笑、偶尔补充一两句的蔡文泽,心中了然。
等到刘导演一番长篇大论终于告一段落,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时,田尹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初来乍到的“坦诚”:“刘导,你说的这些,很专业。不过我第一次接触电影这行,很多门道还不懂。”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蔡文泽,“但既然是蔡老哥介绍的人,我是信得过的。”
刘导演心中一紧,生怕他下一句就是“再考虑考虑”。
却听田尹接着说道:“这样吧,初次合作,我先投个五百万,算是表示一下支持。具体怎么操作,合同细节,你后续跟我的财务负责人秦瑶联系对接就行。”
五百万!
刘导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虽然对于普通项目不算小数目,但相对于他刚才描绘的宏大蓝图和期望的巨额投资,这简直是杯水车薪!他内心失望至极,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连忙端起酒杯,强笑着道谢:“谢谢田先生!谢谢田先生支持!我一定不负所托!”
田尹被一众心怀各异的美女围着敬酒,虽然酒量惊人,也难免多喝了几杯。他感觉有些尿意,便起身示意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感觉清醒了些。回到包厢门口,他下意识摸向口袋,却发现手机不见了。回想一下,大概是刚才洗手时放在烘干机旁边忘了拿。
他正准备返回寻找,却见包厢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怯生生地走了进来。正是刚才席间坐在角落,一直没什么机会说话,看起来也不太起眼的一个小姑娘。她手里拿着的,正是田尹那部屏幕有着明显裂纹的手机。
“田……田先生,您的手机落在洗手间了。”女孩的声音带着点紧张的颤音,双手将手机递了过来。
田尹有些意外,接过手机,看了她一眼。女孩年纪很轻,五官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深邃立体,有种未经雕琢的天然美,在那一群妆容精致的女星中,反而显得格外清新。
“谢谢你啊。”田尹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转头对正因投资额过低而有些强颜欢笑的刘导演说道:“刘导,这女孩不错啊,挺实诚。”
刘导演正愁没机会拉近关系,见状立刻接过话头,热情介绍:“田先生好眼光!这是热巴娜扎,新疆来的姑娘,刚签约我们公司的新人,很有灵性!”
“热巴娜扎?”田尹觉得这名字有点意思,目光再次落在女孩那张充满民族特色的漂亮脸蛋上,点了点头,“挺漂亮的,难怪,看着就像少数民族的姑娘。”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很随意地对着刘导演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菜市场买菜时临时决定多称一斤:
“那什么,刘导,刚才说的那五百万投资,改成五千万吧。就当是感谢这姑娘帮我捡回手机。”
!!!
话音落下,整个包厢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刘导演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他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出现了幻听。
旁边那些一直努力表现的女演员们,也全都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凝固,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隐藏不住的嫉妒。
五百万变五千万?就因为捡了个手机?!这……这简直荒谬!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刘导演,巨大的惊喜让他差点原地跳起来,他连忙压下激动,声音都带着颤抖:“谢谢田先生!太感谢您了!您放心!我们一定把项目做好!绝不辜负您的信任!”他赶紧对还愣在一旁的热巴娜扎使眼色:“娜扎!还不快谢谢田先生!田先生这是赏识你!”
热巴娜扎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搞懵了,她有些手足无措,端起酒杯,笨拙地说道:“谢……谢谢田先生。”她看着田尹手里那部屏幕裂开的旧手机,忍不住好奇地、小声问了一句:“田先生,您的手机……是不是摔坏了?都有裂纹了。”
田尹看着她那懵懂又带着点关切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晃了晃那部手机,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洒脱:
“嗯,是有点破了。明天就去换一个。”
仿佛那随手扔出去的五千万元,和这部屏幕裂开的旧手机一样,都只是微不足道、随时可以更新换代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