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响,陈砚舟看了眼屏幕,是那个陌生号码。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平稳:“刚才在开会,现在说可以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口音的男声:“陈总,我是李志诚,之前联系过您。听说你们刚打赢官司,我想咱们能谈谈合作。”
“哦。”陈砚舟没急着回应,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你做哪一行?”
“家电分销,十几年了。现在主攻智能设备,在粤东、桂北有七个门店,客户大多是中产家庭。你们这产品最近风评不错,我觉得是个机会。”
陈砚舟没接话,挂了电话后立刻打开电脑,把号码发给赵阳。
十分钟后,赵阳从隔壁办公室走过来,手里拿着打印纸:“查到了,南岭智能家居分销有限公司,法人就是这个李志诚。信用记录干净,过去三年代理的品牌复购率八成以上,不是那种卖一阵就跑路的。”
“口碑怎么样?”
“同行评价挺稳。有个品牌方说他宁可少赚点,也不压货拖款。”
陈砚舟点点头,把纸翻过去,又问:“有没有跟大厂闹过纠纷?”
“一次都没有。反而有一次厂家断供,他还组织客户联名抗议,最后把厂方逼回来了。”
陈砚舟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有意思。这种人一般不会随便打电话。”
“要见吗?”赵阳问。
“当然。明天上午十点,请他来公司。”
第二天,李志诚准时到了。四十岁上下,穿着深蓝夹克,说话干脆利落。一进门就笑着伸出手:“陈总,久仰。”
陈砚舟没起身,也没握手,只点了下头:“坐吧。”
赵阳坐在旁边,不动声色地观察。
李志诚也不尴尬,坐下就说:“我看过你们的产品演示视频,也研究了判决书内容。敢打官司还赢了,说明底子硬。现在市场缺的就是信得过的牌子。”
“你想怎么做?”陈砚舟问。
“我要独家代理权,区域定在粤东三市加梧州。首批进货五十套系统,三个月内铺开体验店。”
“售后呢?”陈砚舟直接打断,“用户装不上,谁负责?”
“我可以培训自己的技术员。”
“要是服务跟不上,客户骂的是我的品牌。”陈砚舟看着他,“你卖的是价格,我卖的是信任。你挣一笔钱走人没关系,但我还得在这行混。”
李志诚沉默几秒:“那你说怎么办?”
陈砚舟心中清楚,智能家居市场鱼龙混杂,直接给予独家代理权风险过大。先通过试点,既能考察李志诚的实际运营能力,也能降低自身品牌受损的风险。他要的是长久稳定的合作,而非一时的利益。
“先试点。”陈砚舟说,“选三个城市,每地二十套货,试运行三个月。你负责推广和安装,我们提供远程支持和培训。客户满意度达到九十分以上,再谈扩权。”
“利润怎么分?”
“按标准价供货,不打折。但每卖出一套,返你百分之十五作为服务激励。如果评分高,第二轮提成提到二十。”
赵阳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不担心他低价倾销?”
“他会算账。”陈砚舟说,“砸了牌子,以后没人跟他合作。他是老江湖,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李志诚笑了:“陈总看得透。我不搞乱价,也不想做一锤子买卖。要是连这点信誉都没有,早就在这行混不下去了。”
“还有一条。”陈砚舟继续说,“宣传材料必须用我们统一版本,不准夸大功能,不准编造案例。发现一次,合作终止。”
“没问题。”李志诚点头,“我也不想被人告。”
谈完条件,气氛松了下来。
赵阳递上一杯茶:“李总做这行这么多年,怎么看现在的智能家居市场?”
“两极分化。”李志诚接过杯子,“一头是大厂拼硬件,越做越贵;一头是小作坊拼便宜,三天坏两天修。中间这块踏实做事的,反而没人注意——啊不是,没人关注。”
陈砚舟和赵阳对视一眼。
“所以你觉得我们卡在这个位置?”
“正是。”李志诚说,“你们价格适中,功能实用,又有法律背书。只要渠道打通,下沉市场很有戏。”
陈砚舟没表态,转头对赵阳说:“拿份合同模板来,简单版就行。”
赵阳起身去拿文件,回来时看到陈砚舟已经在纸上画了几座城市的名字:清远、梧州、郴州。
“这三个地方物流方便,消费水平稳定,也没有强势竞品扎堆。”陈砚舟一边写一边说,“先从这里开始。”
李志诚凑过来看了一眼:“选得准。特别是梧州,本地高端小区这两年新建得多,正需要整套解决方案。”
“那你回去准备团队。”陈砚舟把纸推过去,“下周我们会派人过去做一轮培训,同步上线远程支持系统。所有安装流程必须录像存档,客户签字确认才算完成。”
“这么多规矩?”李志诚笑了一声。
“不是信不过你。”陈砚舟说,“是信得过才敢让你试。真出了事,我也跑不掉。”
李志诚收起笑容,认真点了点头。
签完初步意向书,李志诚起身告辞。
门关上后,赵阳靠在椅背上:“真让他干?”
“为什么不?”陈砚舟打开系统界面,看了一眼任务栏,“没有推送新任务,说明这次机会是真的在外面长出来的。”
“可我们现在人手紧张。本地项目还没完全交付,再往外铺,万一顾不过来?”赵阳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上满是担忧。“要是试点城市出了问题,不仅会影响公司声誉,还可能损失一大笔资金。”
“所以才要轻介入。”陈砚舟调出一份表格,“你看,仓储他担,推广他出钱,我们只给技术支持和品牌授权。工程师认证由总部考核,不合格不让上岗。这样既能控质量,又不压资源。”
赵阳想了想:“要是他偷偷找外包呢?”
“会留痕。”陈砚舟说,“每个系统激活都要绑定设备Id和安装账号。后台能看到服务轨迹。异常操作三次,自动预警。”
“你还真设了监控?”
“不是监控。”陈砚舟纠正,“是保护双方。他不想背锅,我也不想被坑。”
赵阳笑了:“你还真是滴水不漏。”
“不是我想这样。”陈砚舟合上电脑,“是吃过亏才知道,合作的前提不是信任,是规则。”
晚上七点,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
陈砚舟拿出笔记本,蓝笔写下:“外拓试点启动,首期三城。”红笔划掉“等待判决”这一项,空出下面几行。
“系统还是没反应?”赵阳问。
“没有。”陈砚舟盯着空白的任务栏,“可能它觉得这事太正常了,不值得奖励。”
“也可能它也在等结果。”赵阳站起身,收拾包,“毕竟,这是第一次完全靠你自己接住的机会。”
李志诚离开后,陈砚舟坐在椅子上,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一步合作充满了挑战,但也看到了市场拓展的希望。这是一场冒险,但为了公司的发展,他愿意一试。
陈砚舟没答话,只是把笔盖拧紧,放进包里。
窗外天色已暗,楼下车流缓缓移动。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在“本地运维”下方添了一行字:“市场外延筹备中”。
赵阳看了眼手表:“走了?”
“你先走吧。”陈砚舟说,“我再待会儿。”
赵阳走后,他重新坐下,打开邮箱,把今天会议纪要转发给技术部和客服组,抄送自己。
邮件标题写的是:“关于清远、梧州、郴州试点合作的初步安排”。
发送成功后,他点开日历,在三天后标了个提醒:“复评试点进展”。
然后关掉灯,办公室陷入半暗。
他坐在原位没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很慢。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志诚发来的消息:“陈总,我刚回酒店,又看了一遍合同。有个细节想确认——如果客户想加装摄像头模块,是我们自己配,还是必须用你们指定型号?”
陈砚舟盯着屏幕,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最后回复:“必须用指定型号。加密协议不一样,混用会触发安全锁。”
发出去后,他把手机扣在桌上。
灯光从走廊照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斜线。
他伸手摸了摸外套袖口,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磨损痕迹,洗过太多次,边角已经泛白。
片刻后,他站起身,拿起包走向电梯。
电梯门即将合拢时,他突然按住开门键。
转身走回工位,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新的标签纸,贴在笔记本首页。
上面写着一行字:
“第一步,不在快,在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