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在东门缓缓停下,车灯扫过校门口那排老银杏树,叶子被风卷着打在挡风玻璃上,啪嗒作响。
陈砚舟推门下车,顺手把背包往肩上提了提。司机问他要不要开到宿舍楼下,他摆摆手:“就这儿吧,走两步更清醒。”
脚踩上人行道的瞬间,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点凉意和落叶的干香。他没拉外套拉链,反而深吸了一口气。城市那边的警灯已经看不见了,耳边也没了特警破门的动静,只有远处教学楼传来的模糊讲课声,混着自行车铃铛叮当响。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那条没署名的链接还躺在收件箱里,没点开,也没删。他把它划到了对话末尾,像随手合上一本暂时不想读的书。
笔记本在包里动了一下,是风掀了页。他停下来,拉开双肩包侧袋,抽出本子压平纸角。红笔写的任务记录被风吹得有些模糊,蓝笔补的线索倒是清晰——最后一条写着“服务器Ip溯源完成”,字迹有点歪,是他蹲在仓库外等车时记的。
他正要合上,一张夹在中间的打印纸滑了出来,飘到半空。
“Emily chen”四个字,在路灯下晃了一瞬。
系统界面无声弹出:
【检测到国际设计师关联信息】
【建议:收集近期公开演讲资料,建立初步接触路径】
倒计时:23:59:58……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手指一划,关掉提示。
“现在不是挖人脉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再说了,人家上次可三个月没回我邮件。”
他把纸塞回去,重新夹好笔记本,刚拉上拉链,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陈砚舟。”
声音不轻,也不带情绪,像一片叶子落进水里。
他抬头,林悦站在银杏树下,怀里抱着一本封面手写的诗集,头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她没打伞,也没穿厚外套,就这么站着,像是专门等在这儿。
“这么巧?”他走近几步,“你还没回宿舍?”
“我在文学楼自习,刚出来。”她说着,目光落在他肩头,“你外套袖口破了。”
他低头一看,是刚才靠仓库墙时蹭的,线头翘起来一小截。“小问题。”他伸手捻了捻,“洗太多次,布料扛不住。”
林悦没接话,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问:“你真的不考虑……”
她顿住了,像是临时换了主意。
陈砚舟没催,只是把手插进裤兜,等着下文。
“算了。”她最终笑了笑,“就是觉得,你最近总像在赶什么,但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他扯了下嘴角:“赶路的人,有时候也不知道终点是不是自己选的。”
这话听着像感慨,其实是在绕。
林悦看着他,眼神没变,但语气轻了些:“你要是哪天想停一下,图书馆三楼东区还有个靠窗的位置,我一直帮你留着。”
“谢了。”他点头,“不过我现在更需要的是能充电的插座。”
她笑出声来:“你就不能装一次文艺青年?哪怕五分钟?”
“试过。”他说,“上次在诗社招新摆台前站了三分钟,被人当成迷路新生领去教务处。”
林悦笑得肩膀都抖了下,抱着的诗集差点滑下去。她赶紧扶住,封面朝外——《秋日断章》,四个字写得清瘦有力,墨色有点晕。
陈砚舟瞥了一眼,顺手帮她把歪了的书扶正。
就在指尖离开书脊的刹那,系统又跳了条提示:
【关联人物“Emily chen”近期动态更新】
【出席江浙设计峰会,发言主题:空间的情绪表达】
【建议:七十二小时内发起联络,窗口期有限】
他眼皮都没抬,直接划掉,心里清楚,此刻不是被这些未知人脉牵着走的时候,自己手头的事还一团乱麻,哪有精力去拓展新关系。
林悦忽然问:“你在屏蔽什么?”
“没什么,广告弹窗。”他把手机放回口袋,“你知道的,现在的App比我妈还关心我。”
“是吗?”她盯着他,“可你刚才那个表情,不像在关广告。”
他没否认,也没解释,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云散了些,月亮露出来一半,照得银杏叶边缘发亮。
“你说这树,种了多少年?”他转移话题。
“四十三年。”她答得干脆,“校史馆写过,第一届经济系学生栽的,当年才一人高,现在快搂不过来了。”
“挺厉害。”他点点头,“活成了地标。”
“可每年秋天还是要掉叶子。”她说,“再结实的树,也扛不住季节。”
这话听着像诗,其实像试探。
陈砚舟明白她的意思。刚才那一连串系统提示,加上他拒不应答的态度,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他不想谈仓库的事,也不准备提赵宇、注射器或者那支碎在地上的针管。那些东西离校园太远,也太沉。
“掉叶子没关系。”他拍了拍树干,“只要根还在,明年照样绿。”
林悦看着他,终于没再追问。
两人静了两秒,风又起,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一片卡在他发间,一片落在她肩上。
她伸手取下自己的那片,递给他:“给你收藏。”
“不了。”他笑着摇头,“我收藏夹里已经有太多‘关键时刻’的截图了,再来张落叶,硬盘该满了。”
她噗嗤一笑,把叶子夹进诗集里。
这时,系统第三次跳出提示框:
【紧急建议变更】
【目标人物行程调整,接触窗口缩短至四十八小时】
【是否启用“人脉引荐卡”?】
他看了一眼,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停了两秒,然后点了“忽略”。他知道,现在去联系所谓的目标人物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复杂的局面,眼前和赵宇的事还没彻底了结,不能自乱阵脚。
“你刚才在看什么?”林悦问。
“一个不太靠谱的导航。”他说,“老让我往奇怪的方向走。”
“比如?”
“比如让我现在就打电话约一位三个月没理我的设计师吃饭。”
“那确实离谱。”她点头,“正常人都会先请她喝杯咖啡。”
“你看,我就说系统不懂人情世故吧。”
她笑完,抱着书往后退了半步:“我得走了,明天早课。”
“去吧。”他抬手示意,“别让诗集冻着。”
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了,你刚才说‘根还在’,是真的信,还是安慰自己?”
陈砚舟没立刻回答。
他摸了摸笔记本的边角,那里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
“我是经济系的学生。”他说,“不信虚的,只算成本和回报。”
林悦眨了眨眼:“所以你是觉得,所有付出,最后都会有收益?”
“不一定。”他坦然道,“但我不做亏本买卖。”
她没再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身走向文学楼。背影渐渐融进夜色,只剩那本诗集的一角在路灯下闪了闪。
陈砚舟站在原地,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迈步往前走。
风小了些,落叶也不再乱飞。他穿过林荫道,路过公告栏,上面贴着下周讲座的海报,有金融论坛,也有诗歌分享会。
他一眼都没看,径直走向经济系主楼。
台阶前有几级,他踏上第一级时,腕表震动了一下。
系统最后一次弹出提示:
【检测到外部信号扫描】
【来源:未知移动设备】
【强度:低,持续追踪中】
他脚步没停,反而放慢了些。
抬头望向主楼窗户,灯火通明,不少学生还在自习。他看了眼时间,八点零七分,正是晚课高峰。
他从外套内袋摸出那张鎏金请柬,指尖擦过边缘,顿了顿,又塞了回去。
然后,他抬起手腕,长按侧键三秒。
全息界面一闪而没,所有任务清空,只剩一句设定语:
“当前模式:日常归航。”
他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推开主楼玻璃门。
门将关未关之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校门,停在银杏树对面,车窗降下一半,露出一只拿着手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