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发送完最终版方案后,办公室灯闪了一下,接着灯光恢复稳定,会议室的灯亮了起来,他已经站在投影幕布前,平板稳稳接上了主控台。 他没看第一排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也没去碰桌上那份被刻意摆正的土地规划图——那动作太明显,像是谁家小孩把作业本摊在老师面前,等着被训。
他只是轻轻点了下屏幕。
“我们不做空置的地标,只做流动的生活。”他说得像在聊天气,“比如现在。”
三维热力图缓缓展开,亲子区金色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向中高层消费带,数据标注一层层弹出:停留时长、消费频次、动线交叉密度。画面一转,夜间模式开启,灯光柔和,餐饮区热度攀升,一组家庭从儿童乐园走向轻食餐厅,路径预测准确率显示为91.3%。
第一排,吴振海慢慢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咔”声。
陈砚舟终于转向老者:“您关心的品牌调性,不在门面,而在停留时长。”他语速平稳,像在报菜名,“数据显示,家庭客群平均停留3.2小时,是单人高端客的2.8倍。他们不买奢侈品,但会为孩子多喝一杯酸奶走两百米。”
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悄悄抬头看大屏。
“至于这块‘备用地块’。”他放大地图一角,红圈精准套住一片尚未开发的区域,“未来三年,预计日均导流200组精准客户至您的文化广场项目——全是带着孩子的中产家庭,不是路过打卡的游客。”
沈知远坐在角落,笔尖顿了顿,低头记了一行字。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衬衫,领口扣得严实,像是特意为这场合准备的。
吴振海忽然笑了。他站起来,声音不高,但够响:“小朋友,你知道一个项目从图纸到盈利要死多少人吗?”
没人接话。
陈砚舟也没动。他反手调出最后一张图表,标题很简单:“他们怕什么?”
画面里是一叠手写纸条的照片。
“孩子等不起药。”
“方案被毙后失业。”
“老婆说再失败就离婚。”
“我爸住院押金只剩三天。”
一条条,字迹潦草,情绪真实。
“这不是调研问卷。”陈砚舟说,“这是上周末拓展基地篝火会上,团队每个人写下的‘最怕的事’。”他顿了顿,“我们的方案不是冷冰冰的数据模型,是让每个参与者都看到自己的未来——包括施工队的老李,策划组的小林,还有列席会议的沈先生。”
老者闻言,眼神微微一变,长久以来在商海沉浮,他见过太多只谈利益和数据的方案,却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展现方案背后每个参与者的生存渴望,心中那根始终紧绷的弦,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团队成员们听到这些被念出的‘最怕的事’,有的眼眶泛红,有的默默低下头,这些真实而朴素的担忧,正是他们为之奋斗的动力,也让在场的人深刻感受到方案背后沉甸甸的责任。
“我们不要完美无缺的图纸,我们要能活下去的项目。”陈砚舟合上平板,“如果您觉得这叫没格局,那我宁愿小一点,稳一点。”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老者抬起了手。
掌声响起,不急不慢,却格外清晰。第二下,第三下,陆续有人跟上。策划部主管偷偷抹了眼角,工程部老李坐直了腰板。
镜头扫过角落。
吴振海站着没动,手里茶杯已经碎了半边,碎片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暗痕。他没甩,也没喊疼,就那样盯着陈砚舟,像在看一块怎么也砸不烂的石头。
掌声渐渐停歇。
陈砚舟仍站在原地,没笑,也没动。视网膜上,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主线任务“国际商业综合体竞标”完成】
【奖励发放:“高级谈判技巧”永久卡(效果:长期提升语言逻辑组织与心理预判能力)】
他闭眼一秒。
脑中像是多了根看不见的线,能把别人的话拆成三段:表面意思、隐藏诉求、潜在漏洞。不再是技能卡那种短暂的“开挂感”,而是像学会骑车后,再也不用想着怎么保持平衡。
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锁屏弹出一条新消息:
“你的‘垂直森林’方案,我接了。预算不够,但我愿意赌一次。”——艾米丽
他嘴角微扬,手指滑动,锁屏。
这时,沈知远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笔记本,封面写着“运营推演草案”。
“你早知道我会来?”他问。
“不知道。”陈砚舟把手机放回口袋,“但我改协议的时候,顺手加了你名字。反正他们迟早得听数据说话。”
沈知远笑了下,把本子递过去:“那你看看这个——我把动态业态模型做了个反向压力测试。如果开业前三个月客流低于预期15%,系统自动触发商户补贴机制,资金池从广告收益里提前划拨。”
陈砚舟翻开第一页,扫了两眼,点头:“可以。但补贴别直接发钱,换成免费推广时段,避免有人躺赚。”
“明白。”沈知远合上本子,“我还列了个名单,三个数据分析岗的实习生,下周就能到岗。”
“新加坡那个轮岗名额,你打算让谁去?”
“我自己。”沈知远看着他,“行吗?”
陈砚舟笑了:“我说不行,你是不是也不听?”
“大概率不听。”他也笑。
两人并肩站着,没再说话。会场开始散人,有人过来打招呼,有投资方代表拍了拍陈砚舟肩膀:“小伙子,下次开会,提前半小时,我得带笔记本来抄笔记。”
他点头应下。
老者离场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枚翡翠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下,旋即消失在门口。
吴振海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没再看陈砚舟,左手缠了块手帕,右手拎着公文包。经过投影台时,脚步顿了半秒,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门关上。
会议室一下空了下来。
保洁进来收拾茶杯残骸,看到地毯上的血迹愣了下,低声问:“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陈砚舟摇头,“他自己会处理。”
他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空荡的桌面上。投影幕布还挂着那张三维热力图,金色人流静静流淌,像一条不会干涸的河。
陈砚舟靠在窗框上,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重新打开平板,调出V2.1版方案。附件里,沈知远的权限说明还在,他顺手点开批注功能,写了一句:
“下次别用手帕包伤口,容易感染。”
刚发送,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知远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个文件袋。
“忘了给你。”他把袋子放在桌上,“市规划局备案顾问的联系方式,你说的那个资源,我已经帮你对接好了。”
陈砚舟看了一眼,没急着收。
“你爷爷送你出国,是为了让你懂格局。”他忽然说,“可真正的格局,不是坚持自己是对的,是承认自己可能错了,还能改。”
沈知远怔了下,随即点头:“我回去就改方案。”
“去吧。”陈砚舟看着他,“别让你爷爷白花那笔学费。”
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坐回椅子,把文件袋放进双肩包,拉链拉到一半,停住。包里红笔还沾着昨夜签合同的墨渍,蓝笔外壳裂了道细痕,他没换,只是轻轻吹了口气,夹回耳朵上。
电脑右下角弹出提醒:
竞标会纪要归档截止时间:下午五点整
他点开邮件,准备上传最终记录。光标在收件人栏停顿片刻,删掉赵宇的名字,加上沈知远的邮箱。
敲下发送键的瞬间,办公室灯闪了一下。
陈砚舟抬头,看见天花板角落的感应器红灯短暂亮起,随即熄灭。